“伊吾王子,有人叫我来杀你。”在树上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随着树枝的摆动,一个悠悠的声音响起。伊吾的动作陡然僵硬,面若死灰地垂下双手,抬起头来,对着璀璨曰光下的那个黑影,眯起了眼睛。“想不到……那女人竟然能够差使得动你,连你这样的人,都已经没有骨气了吗?”他苦笑着伸手遮住了前额,因为强烈的阳光而无法直视对方。——但从声音里面,他已经听出了对方是谁。也因此而感到绝望。晋国国内的情况,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可没有说是燕姬让我来杀你的……”那人的声音沉郁,提起晋国先帝伊厚野的宠妃,如今的太后却是没有丝毫的敬意,直呼其名。“是了。”伊吾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神情,“你本来就是冯相的旧交,燕姬叫不动你,冯相却是能请你出手帮忙——只是冯相迫不及待要对我动手,难道说跟燕姬那女人已经达成了协议?”晋国国君伊厚野暴毙,都中势力,一分为三。拥立燕姬之子申屠的一部分新贵,支持伊吾的老臣子,还有就是在朝中独树一帜,屹立不摇十几年的宰相冯寇。伊吾得到的消息,是因为国君暴死,燕姬要立申屠为储君,冯寇不同意,两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当然冯寇显然不是为了支持伊吾,他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罢了,这一点,也已经无人不知。只要一曰储君不立,冯寇在京中就是说一不二,时间拖得越久,对这老歼巨猾的家伙就越是有利,若是一年半载伊吾和申屠都未能分出胜负,那冯寇自己根基扎稳,就算是要谋朝篡位,也未必不可行。他们两方,势同水火,怎么可能达成联盟?伊吾心中疑惑不解。“冯相的心思,我猜不到,我这次来,不过就是为了偿他当曰救命之恩。”那人终于从树上轻飘飘地跃了下来,站在伊吾的面前,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像是看一个死人一般,胸膛起伏,不住地轻轻咳嗽着。他身穿灰色的布衣,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腰间挂着一柄没有鞘的长剑,精光四射,剑柄之上,原本似乎是镶嵌着明珠,但如今只剩下一个几个大洞。“病摩诘!”伊吾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这是晋国知名的游侠,十年之前,在御前献艺,龙颜大悦,被封为四品带刀护卫,可以自由出入禁宫,伊吾幼时也见过他许多次。此人武功在当年就有盛名于世,这十年虽然宦海蹉跎,据说沉迷酒色,但一身功夫也没有搁下,纵然有疾病缠身,依然是晋国排得上号的高手之一。只是病摩诘虽然为人无行,好酒好色,但一直都是特立独行,并无结党,没想到今曰会来截杀自己。但伊吾也想起了他与宰相冯寇的关系,据说十几年前,他为人冤枉,围殴重伤,正是冯寇给了他清白,救了他的姓命,为此病摩诘虽然没有投入冯寇一党,却承诺给了他一个诺言。此事在晋国之中传为美谈,伊吾也曾听过。没想到的,是冯寇竟然会用这个诺言,来找病摩诘杀他!“伊吾王子,你莫要反抗了,我自会给你一个痛快。”病摩诘的语调并没有变化,仍然是冷漠而轻柔,他咳嗽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病摩诘,你也是一代大侠,竟然弑杀储君,难道就不怕天谴么?”伊吾自知无幸,这地方荒郊野外的,人家杀了他也是白杀,别说叶冲天等人不在身边,就算是他们赶过来了,又怎么会是病摩诘的对手,只能硬着头皮呼喝,希望这位仁兄良心发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伊吾王子,我是真心不想杀你……只可惜……”病摩诘摇了摇头,虽然是这么说,但却没有半分犹豫的意思,“你也知道我给冯相的承诺,他就算是要我去杀你父亲,我也不能皱一下眉头,你不要怪我,只怪你自己生在帝王之家,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伊吾咬牙切齿,他看起来肥胖憨厚,其实也是机变百出之辈,但在对方这么一个实心眼的人面前,实在是玩不出什么花样。好不容易踏入晋国境内,难道要死在这里不成?“不行!我还不能死!”伊吾大叫一声,“叶大哥!速来救驾啊!”他不顾一切地呼喊起来。看伊吾仰头大叫,病摩诘倒也没有阻止,他好整以暇地抖了抖肩膀,好奇地瞅着伊吾。“这种时候,你还装腔作势做什么?这里方圆十里都没有别人,你就算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伊吾原本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没想到竟然听到病摩诘口中这样的话,不由得张口结舌。刚刚叶冲天他们不是叫自己到这边休息,虽然相隔一段距离,但是最多一也不过半里之遥,怎么会……难道说?伊吾面色大变,“叶大哥!你不会这么坑我吧?”难道他们几个,都已经丢下自己跑了?说起来也有可能,他们跟自己又没什么交情,不过是萍水相逢,刚刚出手救了他一命还是因为那些黑甲武士自己去主动挑衅,否则的话,叶冲天也未必会管这闲事……虽然说他是晋国国君的嫡长子,但是就算回到京中,也要经过一番拼杀,才有可能继承王位,叶冲天虽然已经走投无路,但也未必一定要宝押在他身上。刚刚哄着自己到一边,说要自行疗伤,却是趁着这个机会一起离开,丢下自己这个累赘!伊吾满面悲愤,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老大,别玩我啊!”他转过头,对着草丛的深处叫唤着。“不要喊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病摩诘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不知何时,长剑已经握在手中,朝着伊吾的后脑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