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瑶看了刘羽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又收回目光,落在咖啡杯里,语气波澜不惊:“我父亲利用手头闲余资金,开了个砼站公司,做商品混凝土,公司发展了一年,有市政府牵线,发展很好,占据了市里百分之一的份额,可正因如此,得罪了中建三局垂管的混凝土公司,我们动了他们奶酪。”刘羽垂眼沉吟,目前任何大型建筑,都采用商品混凝土,混凝土行业都是一项暴利行业,在当前地产建设如火如荼的今天,利润有多可观可想而知。中国的经济市场,注定着不可能存在大量的利润滞留在民间,所以,中建三局出现自有的混凝土公司,瓜分这一块利润,实在没有任何意外之处。而就刘羽曾经与黄继连交谈过的情况了解,两年前的风山,中建三局砼站共出站商品混凝土8900多万吨,而其余的59家民营砼站出站多少?200万吨,不够中建三局的一个零头。绝大部分都被中建三局垄断,中建三局作为地产建设方,加上官方背景,说服开发商使用中建三局的混凝土,真不叫事。一个市场经济主导的国家,却被国有企业占据绝大部分流动资源,西方人经常批评中国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经济国家,并非没有道理。在中国,但凡利润高度集中的行业,必然有国家性质的单位或者部门乃至企业在背后把持主要利润流向,致使民营企业无法成长,而国有企业则靠着政策、国家资源配置、国企身份影响力。垄断式的挤占市场份额。成为畸形壮大的庞然大物。就像一个小池塘。一共有一百条鱼,塘主人的打算是将一百条不同品种的鱼全部养大,维持池塘生态平衡。但是有一条,因为是主人曾经的宠物,仗着主人的支持,在池塘里横行霸道,霸占了99%的食物,长成了鲸鱼。而另外99条小鱼则不要命的争抢最后1%的食物,结果就是,99条小鱼里,大部分都死了,只剩下少部分靠着1%的食物苟延残喘,随时可能面临食物短缺带来的死亡。试问,这种畸形的生态环境,是否健康?当整只池塘只剩下这一条巨无霸的鲸鱼,市场多样化从何而来?市场经济论调,从何谈起?“你们抢了很多份额?”刘羽问道。秦山瑶自嘲笑了笑:“我们小门小户。能强占多少份额?无非是仗着价格,去年一年弄了62万吨的项目。触动了中建三局的神经罢了。”62万吨不少了,59家也才200万来吨而已,她一家弄了62万吨相当了不得。只是相比于中建三局的量,62万吨连零头都没资格称得上。但,饶是如此,也触动了中建三局的神经——万达,动了他们的奶酪,哪怕只是一小勺,也让他们非常生气,让他们无法容忍。尽管没接触过中建三局,但一股贪得无厌的嘴脸形象,已然扑面而来。占据了市场百分之九十九的份额,享受了多年土地改革的红利,吃了整个市场的份额,只留一点面包屑给其余的人抢着吃,结果,有一个人动了他一粒玉米粒,他就极为暴怒,尽管,这一粒玉米粒可能不及他几个酒宴,不及一天的开支,可他就是不爽,就是恼怒,这,该是有多贪婪?多无耻?“我们从政府渠道知道,中建三局对我们万达很不满,起初我们也没在意,没想到今年下半年事情就出现变化了。”秦山瑶道:“先是银行停止向我们万达继续贷款,房地产就是吃贷款的行业,没有银行贷款,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出意外的话,碧源春在建的项目都要停工,我们前期的投入也都要套死在这一片楼盘里。”刘羽眉头皱起,地产就是玩转资金的行业,没有几个地产商是不贷银行存款独立搞起来的,失去了银行贷款,工程停工,业主投诉,投资商撤资……资金链的断裂,足以将这片项目毁灭。“风山政府没出面?这里是亚经济圈,市政府对这片的规划比较看重。”刘羽抱着疑惑,就算中建三局下了手,断开了万达的资金链,风山政府也没理由坐视不理,一旦这里成了烂尾,风山政府也会头疼。毕竟,地皮开发权在万达手里,万达没有钱开发,这里势必要长期处于荒废状态,这绝不是政府愿意看到的。秦山瑶叹了口气:“政府我们当然找过,他们也给予了一定支持,政府担保,为我们从本地的小型商业银行风山银行弄来2000万贷款,其中大部分偿付前面解约银行贷款及利息,其余的投入建设,只是过去三个多月,我们仍然没有找到其余的融资渠道,万达已经没钱维持楼盘的后续建设,而政府方面也不肯继续帮我们担保了,现在的万达,只剩下空壳了,旗下的砼站也暂时停工,到处收应收帐,争取多弄一点现金流回来。”上亿的资金,通过杠杆效应,最起码撬动了四五个亿的资金,结果,银行一句停止供贷,整个杠杆就处于分崩离析状态。可以说,银行握着的资金,其实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武器,毁灭一个企业,分分钟的事。“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们将走民间借贷了,虽然利息高点,却无可奈何。”秦山瑶,最后重重一叹,垂眼望着桌面,心却有一丝期待,为什么她会说这么多?究其原因,还不是希望刘羽能伸手援助?她丝毫不怀疑刘羽在风山的能量,以他的身份,弄到钱,压根不难。然而,刘羽让他失望了,听完万达的处境,刘羽没有半分表示,仅仅是淡淡点了点下巴:“哦。你们看着办吧……那群家属又是怎么回事?”刘羽的态度。秦山瑶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万达走到这一步,太需要一个强力的人物给他们撑腰了,可明显刘羽没兴趣管万达死活,秦山瑶心里酸涩,抑制住浓浓的失望颤音:“死的三个员工,是中建三局的搅拌车司机,碧源春我们还没接手时,建设方就是中建三局。那时,出了一次意外,倒水泥时,搅拌车压垮了打土的台子,三辆搅拌车掉进去,三个司机当场被流出来的水泥掩埋,当场死亡。”“当时主要责任认定是中建三局,碧源春负小部分责任,向三方家属各赔偿8万元,我们接手碧源春时。已经支付了8万,但是中建三局那边一直没履行主要责任。直到最近,中建三局负责人告诉这些家属,中建三局并不负责,碧源春开发商才该承担剩下的120万总赔偿。”说着,秦山瑶小心看了刘羽一眼,忙解释道:“万达不缺120万的钱,可这钱,我们真不能出,太气人了。”了解到事情经过,刘羽不着痕迹松口气,他起初担心秦山瑶为富不仁,令他失望,现在看来情有可原。这120万,若是发生在刘羽头上,他也断然不肯付,第一并非他的责任,第二摆明了被人欺负。“嗯,这样啊,那好,我先走了,有机会再吃个饭。”刘羽点个头就自顾自的起身,付了钱,开车去市公安局。留下秦山瑶微微发怔,神不思蜀的落魄离开星巴克。到了市局,刘羽径直找老上司周明,刑警归他分管,那三条汉子打砸销售处的事,他插手正合适。这次见到周明,给刘羽感觉,他整个人都变了,去办公室时,他正站在窗前,对着窗外默默抽烟,一屋子全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小刘回来啦?”周明听到敲门,轻轻应允了一声,听到身后久无动静适才回头,看见刘羽的身影时,很是吃惊了一下,强打一丝欣慰,掐灭了烟头,把刘羽请到沙发上坐。刘羽观察了一下周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周支队,此时神态都有些呆滞了,眉宇间覆满了焦虑和不安,面色也有几分枯萎,往日挺拔的身躯,此刻有了许些的佝偻,一股浓浓的颓丧扑面而来,仅仅过去两年的时间,他仿佛老了二十岁。事实上,真正让他变化的是最近几个月,蒋新国调任到五湖市,他的日子就变得难过,这个分管刑警的支队长,他怕是没法坐下去了。“呵呵,老支队……”刘羽摸了摸鼻子,要不要先给周明说声,韩飞明可是答应过会给周明安排,调到户籍办主任位置上去。刘羽倒是想问问,可最近自己事忙,韩飞明也是在半月前才回到中州,怕对方事务忙,不方便问。周明颇为客气的冲了杯茶,问了几句刘羽在中州的情况,方才勉强一笑:“是不是有事?”刘羽有些尴尬,似乎找周明便是拜托人家事,当下尴尬开口,岂料,话音尚未落下,门外就有一人站在门口,毛糙的说话:“周支队,小休息室开临时会,单局长叫你过去趟。”说完,不等周明回答,转身就离开。周明在市局形势颇为不妙啊,刘羽忍不住感叹,看样子刚才喊话那位应该是秘书之类的,可通知周明时,竟然连门都不瞧,说话也硬邦邦,错非知道周明快不行了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放肆。还有,冲周明此刻的茫然模样,估计这个临时会议他压根就不知道,他该是被排斥得多厉害,才没有半点消息?而且,怎么听,这个临时会议都透着不好的味道。周明茫然之后,脸上颓然之色更浓一分,强笑道:“小刘先等等,我开个会,马上回。”刘羽点头,在办公室里翻看报纸喝茶,这个会议并不长,半小时后,周明就回来了,可他跟丢了魂似的,脸色白得吓人,走路打着踉跄。“周支队,出什么事了?”刘羽立马起身,作势要搀扶他。周明压压手,强颜一笑:“没,没事,你坐。”说着,他深呼一口气,挨着沙发坐下来,轻轻发颤的双手出卖了他彷徨的内心。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周明找话题道:“刚才。你说什么事来着?”刘羽迟疑了下。道:“碧源春项目上捉到三个打砸售楼处的违法分子,市局这边能不能把案子将接手,查一查是谁指使?”捉住了三条汉子,顺藤摸瓜揪出中建三局问题不大。闻言,周明脸庞涌现矛盾的复杂之色,半晌后苦涩的叹息一声:“刚才之前,我还能帮到你,现在……刚才临时会议。单局长跟我谈话了,组织对我另有安排,你,明白什么意思吗?”刘羽脸色微变,怎么,市局决定把周明挂起来?“哦……周支队放宽心,组织对你另有重用,那是好事。”刘羽佯装不懂:“这样吧周支队,瞧您今天忙,那我明天再过来?”得到周明失魂落魄的点头。刘羽起身离开市局,说不得反手给谢丰南敲了个电话。不多久后,韩飞明接了电话,语气沉缓:“有什么事,你说。”韩飞明这般痛快,倒叫刘羽愣住了:“事情是这样,户籍办最近事务忙,没有大主任指导,我们没有主心骨,所以特别希望尽快来一位新领导,知道我们工作。”韩飞明记起来了,刘羽通过李彩凤提过这事,似乎是想提拔他老上司吧,对此,韩飞明不假思索发话:“回头问问组织部,有没有合格干部胜任。”他这算是答应了,不过他停顿半秒,又加了一句:“凯特和詹姆斯半月后访华,你做好准备……他们对你们之间的友谊,很看重。”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韩飞明语调有些古怪,包括张青松估摸着也不太是滋味,当时他们在密歇根州下的飞机,迎接的州长凯特,在与随行人员握手之后,私底下非常直截了当的询问“刘没有一起来吗?”合着在这位州长眼里,刘羽的地位竟丝毫不比他们一省的封疆大吏弱。凯特和詹姆斯要访华?那岂不是要开始准备搞一些毒品?刘羽撇撇嘴,正好,走的时候从风山禁毒处顺走仓库里的毒品,不知能凑多少出来。“好好,明白……那我这边,希望组织部能尽快落实,没有领导的日子,步步艰难呐。”刘羽催促道。韩飞明闷哼一声挂断电话,口头吩咐了谢丰南一句,谢丰南当即去联系省委组织部。当第二天,刘羽再度找周明时,竟然没人!而不知什么时候,周明办公室多了个年轻的陌生男接待员,这让刘羽心一紧,该不会已经离职了吧?“周支队呢?”刘羽立即问道。那男接待员本待不理,可瞧刘羽气度不一般,面无表情的回答:“开会了,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达。”开会?既然周明还能去开会,那应该是没问题了,刘羽放下心,径直在他办公室里头坐下安静等。大约个把小时后,走廊外传来稀疏的脚步声,而紧接着两道爽朗的声音在走廊传荡。“周支队,恭喜啊,今晚摆酒宴,你请客。”“呵呵,事情还没定呢,到时再说。”周明与一个中年男有说有笑的路过办公室,此刻的周明自信满满,神采奕奕,与昨日的落魄天壤之别,而身边中年男人有意无意的巴结则更衬托出周明的意气风发。“哟,小刘来啦,快快坐。”周明跨进办公室,发现刘羽的存在,顿时抛开身侧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眉眼间都是浓浓的喜色和掩饰不住的感激。门外的中年男人闻言,略微疑惑,小刘?哪个小刘?侧头过去一瞧,低呼出声:“刘羽?”他一脸惊讶,再看看周明的热情劲,终于明白,为什么周明会调去省厅了,原因就是刘羽啊!“啧!周明这是撞大运了,怎么就忘了刘羽曾经在他手下呆过?”中年男不无羡慕的感叹,一阵唏嘘。周明要被挂起来的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眼睛都亮着呢,可今早,单局长突然召开临时会议,宣布了对周明的免职通知书,并宣读了上级的任职通知,调任到省厅,任户籍办主任。周明不仅从坐冷板凳的边缘活过来,反而从副处进了一步,直接成了正处,任了省厅一个处的实职主任。这近乎神转折的调任,着实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重新跟周明拉近乎的不是一个两个。现在,他算是明白原因出在哪!是刘羽回来了!至于会否有别的原因,他当即便否决,共事多年,周明什么底子,他心知肚明,除了蒋新国,周明并没有靠山。眼下一反常态,只有这位曾经的风山人王刘羽了。周明激动之余,给那男接待员使了个眼色,接待员差点把眼珠子惊掉,有必要对这个年轻人这般客气?更叫他惊愕的是,当他出去之后,周明还把门给关了!“小刘,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这次情,我一辈子记得。”周明深呼一口气,格外认真的发话。刘羽讪讪一笑,也没隐瞒:“顺手为之,老上司别放心上,以后好好配合是正经。”周明笑了笑,蓦地脸色一正:“对了,那三个打砸的违法分子,昨晚我已经从派出所提到了局里,问出了一些东西。”周明自然要比旁人知道消息得早,单局长提前跟他沟通过上级组织的新任命,所以,昨晚他就张罗刘羽的事,一夜没回,盯着刑警支队的人审讯。刘羽脸色微正:“嗯,有劳周支队,情况怎么样?”周明若有深意道:“指使者是几个地痞流氓,不过他们背后还有中建三局的内部人员。”他当然不认为刘羽无缘无故针对三个打砸者,多半是针对中建三局了。刘羽也不掩饰:“嗯,能抓到郭正明尾巴么?”周明很认真的沉思一阵,随即缓缓摇头:“没用的,郭正明后台很硬,是一年前从首都中建一局下来的,背景如何,你应该理解得到。”从首都下来的?刘羽脸色起了一丝变化,无怪乎强硬得一塌糊涂,合着是首都人士,而能在首都混得开的主,真没几个是简单的,尤其首都的央企!这么一说,抓来三个汉子,成了没用的证据?白费一番功夫?但是,周明在沉吟半晌后,又发话了:“不过,如果你非要弄倒郭正明不可的话,未尝没有办法,我这里就有一个法子。”5千字大章。(未完待续。。)〖〗百度搜索“37zw”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