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哆嗦,宦官不安,章台宫人如坠冰窖,进入三九寒霜天。
太史达研磨速度加快,墨块迅速在水中化开渲染,他想早点离开这个喜怒无常的秦二世。
“太史令不会怪朕不要人给你磨墨罢?不会这也要记在史书上罢?这也怪不得朕啊,朕没记错的话,太史令曾与朕说朕写的史不算数。史既然这么重要,那记史的墨岂不也重要?自然只能由太史令亲研之才对罢。”
太史达低下头。
“陛下所言甚是。”
“没意思。”
嬴成蟜摇摇头,满脸失望之色。
“朕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你恢复一下?”
太史达放下砚台,拢起双手。
“臣惶恐。”
嬴成蟜啧啧两声,很是无趣地摆摆手。
“滚罢,别在这碍眼,看你就来气。把朕的丰功伟绩都记好了,少一事,朕就夷你三族。”
太史达想要应声“唯”,话到嘴边猛然想起,新任皇帝要求应声尽“诺”。
郎中令章邯昨日刚因为应了“唯”字,而被打二十廷杖,在家养伤呢。
“……诺。”
太史达冷汗都下来了。
他虽有武功在身,但远不及章邯。
真要是来上章邯同受的那二十杖责,太史令一职就要其弟继承了。
“陛下以世间难寻的极品琉璃为窗,铸造了唯有天神才能居住的琼楼玉宇,陛下以为,此等记述可好?”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就这么记!就这么记!”
“诺。”
出了章台宫,太史令后背已是一片浸湿。
寒风打来,他打了一个冷战,却感觉比在温暖袭人的章台宫中舒服多了。
他脚步匆匆,在郎官的引领下快步离开了咸阳宫,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
秦国的天,变了。
当初那个嘴上说着狠话,做事却极尽温柔的长安君。
当上了秦二世,做到了天下最高的位子,彻底变了样子。
早朝不上,日日笙歌,对反声四起的六国之地不闻不问,一应公文尽送相邦府批复,往日庄严的章台宫天天有靡靡之音响起。
太史达以褒奖的文字,将这一切都记在了《秦史》。
史官秉笔直书不假,但这不意味着史官不怕死,都是愣头青。
人活着,才能记。
记下来的,才叫历史。
要是写穷奢极欲大兴土木以琉璃为窗,太史达觉得自己会死,这件事很可能流传不了。
但转变一下文字,就能要昏君欢天喜地地同意记述,为什么不呢?
然而,真正的恶劣事件,是怎么转变文字也改不了其性质的。
很快,一件令太史达战战兢兢留下遗言,一点也不慷慨,准备记下来就去赴死的事发生了。
始皇帝定日下葬,秦二世嬴成蟜,不许先王长子嬴扶苏归咸阳奔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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