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耳畔的雨声不知何时也已变得微弱,哗啦哗啦的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雨点打在头顶的枝枝叶叶上,传开了空旷清晰的回响,仿佛其实是一整个森林在低吟,而不是一片树叶的声音。
火堆还在燃烧,但是十分微弱,仅能传递有限的光亮,甚至远不如黑色提灯里摇曳的烛光。一个人影悄悄地从熟睡的同伴中间爬起来,抓起提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惊动任何人后,才悄然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往这个简陋的临时营地外走去,来到了一棵苍老挺拔的古树下。
粗壮扭曲的气生根凸出地面数厘米,底下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层,但都被雨水打湿了。少女并不嫌冷,伸手擦了擦树根,拭去脏污的痕迹后,转身轻轻坐下。虽然早有准备,但那一瞬间贴着裙子传过来的寒意还是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世界上最寒冷的体验并不是在暴风雨中毫无遮挡地淋湿、也不是赤身露体地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而是躲在最温暖的地方,用衣物将自己包裹得很紧,以为这样就不会害怕寒冷的时候,忽然有一股力量,强硬地破开了你所有的防御,渗透你的脖颈、后背与大腿,那一瞬间的寒意,足以令你明白什么叫做冻彻骨髓的冰凉。
她也是花了好多年才逐渐熟悉这种感觉,但也仅是熟悉而已,并没有习惯。
将提灯放在一旁,任它安静地燃烧,而后抬头望去,这里地势较高,因此可以透过稀疏的雨幕,看到天边微白的地平线,正在透着天青色与灰黑色的冷峻的光,传递黎明的曙光即将到来的讯号。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但总归是会到来的,到那时,这些令自己讨厌和害怕的东西,也会随之退去,直到下一个黑夜再回归。她在很久以前的十六年的人生中,一直都重复着这样黑与白、光与暗的对抗,那时候觉得很痛苦,很烦躁,后来才明白其实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事情。
尘世间的每个人都在进行类似的对抗,如果你也是,那么说明你属于“凡人”的一员;而如果有一天坠入了永恒不变的黑或单调乏味的白之中,才会意识到自己早已失去了成为凡人的资格。
她曾经就这么失去过,如今终于失而复得。
下过一场暴雨的空气清新,连泥土中都黏着着充沛的水汽,岩石缝隙间的杂草挂着晶莹的水珠,被雨水润湿而显得苍翠欲滴的树叶在微冷的风中摇摇欲坠,有些原本并无生机的地方已经冒出稚嫩的新芽……大大的世界将小小的身影团团包围,她置身其中,看着这一切,感觉新奇而又珍贵,连缝隙角落里的影子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就在她安静地找回自己生活于这个世界的感觉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谁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并没有掩饰。奥薇拉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回头望去,便对上了一双平澹无声的眼眸。
“你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