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你,戴维。”
安静的博物馆内,罗谢尔看着教授的眼神,比尼姆舍尔市内最为古老的一汪泉水更加幽深,仿佛在昭示某种未知的神谕:“凯留尔冕下指引我来到此处时,曾提到了施密特阁下的事迹,言语中不乏信任与信心。这使我以为,继承了施密特阁下遗志的你,应当是一位至虔至诚的信徒才对,若非如此,无法在教团联合的逼迫之下守护灵泉圣所、守护属于泉灵信徒们的蒂菲丝圣堂。”
尽管它已改名为吕贝翁博物馆,但信仰的本质并不因外表的变化而变化,它始终存在于此,一如未曾离开过那般。
“可是,亲眼所见后,我并没有从你的身上感受到那样虔诚的信仰,你的心中藏了许多复杂的念头,它们正在污浊你的灵魂,为你的灵性染上不必要的色彩,这将使它变得无比沉重,难以承受方寸土地间所能徘回的信仰的重量。但似乎你是自愿如此,而非被外力胁迫改变。”
“你比我所见过的最无知的乡野农夫更加痴愚,因为他们至少知道不该以自己浅薄的认知去揣测神明的威严,而你却似乎缺失了一颗敬畏的心灵,执着于某种不可追求的事物,为此即便不择手段,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不像是信徒,倒像是摩律亚人口中常说,对命运一无所知却还妄图改变什么的愚人,戴维阁下。”
“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理由。”
罗谢尔说完,伸手戴上了残破老旧的兜帽,将那张饱经风霜吹打磨砺的脸庞,藏在了幽寂的阴影中。他转身将要离去,时间已是深夜。
被他称为“愚人”的戴维教授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但讽刺之处并不在于罗谢尔的评价有哪里出错了,事实上自己的确不是虔诚的信徒,对于所谓的泉灵更没有半分敬畏;他觉得讽刺的是,居然会从罗谢尔的口中听到“不择手段”这四个字。
一个决定在尼姆舍尔市这座人口超过五十万的“国际之城”、在万国博览会召开各国游客蜂拥云集的这段时间、在泉灵信仰已被人遗忘近百年的这片土地……举行请神仪式的人,他说自己“不择手段”。
换而言之,献祭、牺牲、创造、精炼、将无数凡人卷入这场万物有灵论与教团联合的斗争中去,这样的“牺牲”在罗谢尔看来,其实是合理的吗?是为了实现理想与伟业所必须走过的道路吗?是神在天上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子民,那些信与不信者皆承受试炼吗?
疯子。他在心底自语: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