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 夜无殇重新把军情月报铺好,心思也沉淀下来。 “是。”邓策道,“慕小娘子今日算是一战成名,她要为阮娘治病,日后势必会经常出入王府,但与柯承锦拖着不解除婚约,这恐怕会惹人非议,对慕小娘子和王爷都不好。” 邓策考虑得周全,今日在长公主府的事,足以让长安城里的人都认识慕昭昭了。 他们不仅认识了她,还知道她是柯承锦的未婚妻,更知道她已然失了清白于夜无殇。 如果之后她不与柯承锦解除婚约,还要频繁出入王府,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会把话说的多难听可想而知。 到时候,夜无殇岂不成了与他人未婚妻暗度陈仓的无耻之徒? 她慕昭昭一个乡野村妇可以不在乎名声,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即可。 可戮幽王怎能让人如此诋毁? 难道这就是慕昭昭的目的,坏他的名声? 众所周知,夜无殇少年从军,在战场上无数次大败敌军,为大周的江山稳固立下汗马功劳。 要说大周王朝谁的功劳最大,非夜无殇莫属。 但当今圣上思想守旧,遵循着立嫡立长的旧制,人人交口称赞、是为太子人选的夜无殇只是被封了个戮幽王,太子一位还是给了嫡长子夜无克。 但睿智果敢、骁勇善战的夜无殇一直是他们心中的忌惮,好像只要他想,就能随时推翻当今圣上不公的决定,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 因此当今朝中一批拥护太子的人时刻警惕着他,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拉他下马,以保夜无克的太子之位稳固。 这其中,甚至包括当今圣上,他的亲生父亲。 可夜无殇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他可以不争太子之位,可以屈居人下,因为他想要太平盛世,不想百姓再受战乱之苦。 但他不可以被人诋毁,给他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授人以柄,给他人攻击他的借口。 夜无殇眸光冷沉,扔出一句话: “明日,本王亲自去柯府走一趟。” “是。” 邓策应声,随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王爷,您腿上的伤,要不要叫徐医师来看看?” 如果邓策不提,夜无殇几乎要忘记腿上还有伤这回事。 他下意识地往大腿上那块简陋的包扎看去,不得不说,慕昭昭的金疮药的确很管用,不过短短时间,他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还不忘帮他处理伤口,可见她并不算太坏。 只是看着那块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白色里衣,他骤然就想起了今日与她肌肤相亲之时…… 夜无殇捏紧了十指,没想到他第一次亲了一个女人、碰了一个女人,却居然是个令人作呕的丑八怪。 真是晦气! —— 注定一个不眠之夜。 柯承锦如今已经成了长安城最大的笑柄,从前与之结交的朋友无一人来探望、宽慰,他仿佛一夕之间成了过街老鼠,只剩下任人嘲笑、唾骂、践踏的份。 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彻夜饮酒,一边喝一边骂着慕昭昭不得好死,还扬言一定不会放过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到天明。 慕昭昭的院子里,江生听着柯承锦整夜的咒骂,小眉头拧得怎么也松不开。 再看慕昭昭,却还能怡然自得的喝酒、吃着花生米,江生更是不解了。 “阿姐,你当真不喜欢柯郎君了?” 慕昭昭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用眼角吊了一眼江生: “怎么,你喜欢?” 江生听了忙不迭地摇头: “不不不,我都快讨厌死他了,阿姐终于不喜欢他、不嚷着非要嫁给他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江生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慕昭昭身边,欢喜地给她倒酒: “阿姐不知道,之前你嚷着非要嫁给柯郎君、为他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我有多心疼阿姐。现在可好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阿姐。来,我陪阿姐喝个痛快!” 江生举起杯与慕昭昭碰了碰,两人皆是一饮而尽,随后相视而笑。 慕昭昭之前的舔狗行为,可把江生给憋屈坏了。 但听着柯承锦的院子里传出的恶言恶语,她还是不由得担心: “可是阿姐,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我瞧柯郎君这架势,怕是会报复你,要不咱们还是赶紧回烟溪村吧?” 慕昭昭笑,说来说去,江生还是那个胆小的江生,变着法地想要回去。 其实出来这么久,都活了两世了,慕昭昭也想家,想爷爷和她的师父们。 但如今想回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慕昭昭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摇了摇头: “我也想回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有一件大事未完,我回不去啊!” “什么大事?” “我答应了给戮幽王的乳母治病,如若治不好,恐怕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啊?” 江生吓得瞪大了眼睛,片刻便红了眼圈。 “那该怎么办啊?要不……”江生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办法,“要不阿姐你先留在这里,我回去给爷爷报个信吧?让爷爷想办法救救咱们?” “打住!” 慕昭昭见江生一副立刻就要启程的样子,一把拉住了她。 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慕昭昭压低了声音叮嘱: “江生,你给我记住,在长安城里,咱们就是无依无靠的乡野村姑,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一个师父,没有爷爷也没有烟溪村。今后就算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都不许提爷爷,记住了吗?” 江生见慕昭昭如此严肃,畏惧的点了点头: “记住了。可柯大人那边……” 慕昭昭放开她,又兀自喝酒,含混道: “放心,在这长安城里只有他一人知晓我的身世,我早已叮嘱过他了,他不会说出去。” 其实最初慕昭昭为了除掉脸上的守宫刺,来找柯承锦履行婚约,是偷偷离开烟溪村的,爷爷并不知道。 早在她五岁时母亲莫名失踪之后,爷爷就带着她搬离了从前的居所,目的就是为了避世,不让任何人找到。 爷爷说过,有人觊觎沐家的东西,想要一世安稳,远离纷争,就必须守住自己身世的秘密,让这世上再无沐家。 若是有人知道慕昭昭是沐家的后人,必定会有危险。 所以爷爷从不让她离开烟溪村。 她怕爷爷担心,在找到柯家之后,便给爷爷捎了封信回去,以让爷爷安心。 爷爷也猜到她偷偷离开是来找柯承锦的,便叮嘱她,万万不可再把自己的身世透露给第三个人。 至于柯从简,算是个例外,他由爷爷一手扶养长大,父亲的首级也是他冒死抢回来的,他甚至差点为此送命,爷爷一直相信他,也认为慕昭昭如果一定要嫁人的话,柯家倒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归宿。 只是江生对她的身世并不知情,还以为只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爷爷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渔老翁而已。 只是没想到,她与柯家最终竟弄成了这般模样。 慕昭昭暗自神伤了片刻,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一把揽过江生,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来,陪我喝酒,今儿高兴,咱们一醉方休。” 江生陪慕昭昭又喝了一杯酒,皱着小脸,还在纠结回家的问题: “阿姐,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帮王爷的乳母治好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