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昭道: “我想借南才人的画像一用。” 南才人是他的生母,即便不亲近,她的画像,夜无殇应该有吧? 夜无殇的五指蜷了蜷,似乎有些犹豫。 片刻之后,他走到书架前,从最上方拿下一个狭长的盒子,很随意的递到了慕昭昭手里。 慕昭昭双手接过。 盒子上落满了灰尘,被他放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 可见他对南才人这个生母,并不尊重。 即便死后,也没有得到他的珍惜。 就像何东良说的,在南才人死后,不知皇上与夜无殇说了什么,让他连报仇的心思都没有,乖乖离开了皇宫。 也许皇上那天对他说的话,就是让他对南才人感情终结的原因。 “多谢王爷,妾用完之后立刻归还。” 又说: “忌日那天,妾需要师兄助一臂之力,王爷可否允许师兄明日就进府,妾想先做些铺垫。” 夜无殇问: “如何铺垫?” 慕昭昭说: “妾想让师兄扮成游历四方的仙道,能助冤魂申冤。 “而王爷见阮娘子日夜念经辛苦,便想让仙道做一场法事,助南才人的冤魂早登极乐。 “此事还需王爷配合,明日亲自把仙道带到阮娘子面前。” 一个仙道,做一场法事,就能让阮娘说出深埋心底十年的真相? 夜无殇有些不信。 无非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阮娘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并不好糊弄。 但他既然答应了慕昭昭,就会配合她。 “好,明日本王派人去接仙道进府,其他的,交给你。” “是,多谢王爷。” 她又说: “还有一事,需要王爷相助。” 夜无殇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慕昭昭道: “妾让师兄寻了两块磁石,能否请王爷派人事先安置在南才人的墓地里?” 夜无殇虽然不知道她需要磁石做什么,但也是一口答应下来。 她总是个有想法的人。 需要夜无殇帮忙的事情都一一安排妥当,慕昭昭也不想多留。 “多谢王爷。” 福了一福,她转身欲走。 “宫飞掣——” 夜无殇却突然开口。 “为什么没答应他?” 慕昭昭脚步顿住。 她以为,他不会问。 或者说,他们之间不该聊这么私人的话题。 他也不该关心这个。 她答应与否,她将来嫁给谁,与他有何干系?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问,也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但她却牢牢记得他的话,她不配。 只道: “因为妾有自知之明,我不配。与其问我,王爷不如问问宫将军,为何要这么做。” 她离开了飞鸿轩。 望着她倔犟绝然的背影,夜无殇的心脏一阵紧缩。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感到不适。 尤其是那句“我不配”,她用他的原话,捅了他一刀。 他握紧了拳头,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回身踹翻了旁边的一个花盆架,巨大的碎裂声响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冷霄闻声跑了进来,见到满地狼藉,心下叹息。 宫飞掣突然来求娶慕昭昭,当着夜无殇的面,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冷霄赶紧放下长刀,收拾起地上的狼藉。 偷偷窥视一眼夜无殇,他小心翼翼说道: “今日宫将军的确做得太过火了,不过从慕小娘子拒绝时的毫不犹豫,不难看出,她是真的不喜欢宫将军。” 闻言,夜无殇紧握的双拳蓦的一松。 冷霄将他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又继续说: “我看宫将军也未必是真的喜欢慕小娘子,否则也不会如此草率行事。 “这世道向来对女子不公,他的所作所为,会让人误会慕小娘子是个不守规矩、没有分寸的女人。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定会有人说,是慕小娘子使了手段,才让他如此。这世上最难堵的不是洪水,而是悠悠众口。 “好在慕小娘子就要离开了,宫将军留不住她,想必这长安城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 “如此,走得干干净净,无牵无挂,正合了王爷的意。” 冷霄话里话外的意思,慕昭昭不喜欢宫飞掣,但也不喜欢夜无殇。 只要她走了,不管长安城有什么流言蜚语,都与她无关了。 当初为了让她走得无牵无挂、无亏无欠,夜无殇才瞒下了他受了鞭刑被贬之事。 如今得知慕昭昭在长安城里是真的没有牵挂,不正合了他的意? 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冷霄是在劝他,安慰他。 他说的这些,夜无殇又何尝不知? 可人的心,有些时候真的无法控制。 一想到她面对他时那般冷漠的模样,他就暴躁得想要毁天灭地。 但或许是夜无殇将自己的本性压抑得太久了,任何时候,他都理智得让人发指。 所以才能时刻保持冷静,冷酷,冷漠,冷血。 他绝不会让自己失控。 他不禁又想起了今日宫飞掣被当众拒绝时,那难看的脸色。 宫飞掣向来一根筋,认死理儿,自己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如今只希望言海舟能约束于他,让他不能再做慕昭昭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夜无殇走到书案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随后把信交给冷霄: “把这封信交给大司空。 “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不能让宫飞掣知道。” “是,王爷。” 冷霄将信收好,立刻去办了。 —— 冷霄到达大司空府邸时,言海舟正让宫飞掣跪在他父亲母亲的牌位前思过。 言海舟怒不可遏,拿家法指着他训斥,却始终没舍得打下去。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留给他的唯一的外孙,也是他对女儿最真切的念想。 言海舟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有女儿言真真最像他。 言真真从小就对水利建筑展现出浓厚的兴趣。 言海舟曾以为,若是言家有人能继承他的衣钵,非言真真莫属。 天不遂人愿,他最爱的女儿不仅被图伦王爷抢走,还在回来时就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宫白羽对她一见钟情,言真真为了保住腹中胎儿,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嫁给了宫白羽。 却又因为难产,撒手人寰。 言海舟恨把言真真抢走的人。 也恨让她丧命的外孙。 但随着宫飞掣一天天长大,言海舟越发能从他的脸上看到言真真的影子。 他有时会对着宫飞掣,一看就是很久。 久而久之,他对宫飞掣的讨厌,全都变成了对女儿的愧疚与思念。 若当初他不放她出去游历,只把她牢牢的拴在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是他太疼爱她,所以太纵容她。 这种疼爱和纵容,反而成了对她的伤害。 他曾悉心教导宫飞掣,希望他能像她母亲那样,酷爱水利建筑,继承自己的衣钵。 可惜,他不是。 他更像图伦人,喜欢骑马射箭,性子乖戾,放荡不羁。 无论他如何引导,都是徒劳。 后来他便放弃了,只要宫飞掣好好的活着,就是他给天上的女儿最好的安慰。 下人悄悄来传话,言海舟便让宫飞掣继续跪着,自己去见了冷霄。 冷霄把信交给言海舟,依夜无殇的话叮嘱他,不能让宫飞掣知道。 言海舟把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