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木跪在堂屋的地上,各种声音不断地往他耳朵里钻。 “爹,七丫快不行了,你快救救她啊!”六丫哭求着他。 “老三,七丫一个傻子,没了就没了,何必要花钱救她呢,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哪里来的钱救一个傻子?”四弟满不在乎地劝他。 “救什么救,家里没钱!”老娘一脸冷漠呵斥他。 “爹,七丫她…没气了!” 画面一转,徐青木就看到大丫难产躺在地上,身下一地的血。 大丫艰难地朝他伸出手,“爹,我好疼啊!” 话刚说完,手已经落地,大丫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接着,又是二丫对他说:“爹,我好冷啊!” 然后徐青木看到了二丫被河水泡得肿胀的尸体。 接下来是三丫、四丫…… 总之,他的七个女儿一个接着一个出意外离开了人世。最后,他媳妇崔兰花也忍受不住家里的冷嘲热讽和繁重的农活,跟着别人跑了,只剩下他孤家寡人。 爹娘对他冷嘲热讽:“又不是儿子,你做出那个死样子给谁看?现在好了,没了那几个累赘,你就好好地养着你几个侄子吧,等你老了也算有了依靠。” 大哥安慰他:“老三你别怕,你这不是还有侄儿吗,只要你好好对待他们,他们以后会给你养老的。” 二哥也安慰他:“老三,爱国他们要是敢不孝顺你,二哥肯定一巴掌抽过去!” 徐青木麻木地听着父母和兄弟的话,麻木地干活,直到他老了,干不动了,兄弟和侄子们直接把他往破败的老屋一丢,再也没有出现过。 徐青木躺在冰冷的地上,回想着他的一生: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女儿一个个都没了?为什么媳妇跑了?为什么他落到这个下场? 徐青木不甘心啊! 他透过屋顶的窟窿望着天上的云朵,大声地喊:“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啊!” 徐青木从强烈的不甘中醒来,对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睛。 “当家的,你怎么了?” 原来是梦啊! 徐青木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没事,做噩梦而已。” 崔兰花也不再问,催促他,“那咱们快去干活吧,上工的哨子已经响了三遍了。” “这样啊,那走吧。” 徐青木说着,从树下的稻杆上坐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草帽盖到头上,就朝田里走去。 麦秆编织的草帽,经过长期的日晒雨淋,已经变得黑乎乎的了,但徐青木仍旧舍不得扔掉。 因为扔掉后,他就只能顶着烈日劳作。 直到下了水田,徐青木还有些恍惚。 不过是午休稍微眯了一会儿,还不到半个钟,他居然就梦到了自己的一生!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老话说梦里都是反的,所以…应该当不得真的吧? 虽然徐青木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心里总是忍不住回想梦里的内容,导致动作一点点地慢了下来。 崔兰花提醒了几次,见他又是这样,索性就不再提醒了。 算了,做得慢点也没什么不好,省得他们早早种完了还得去给徐老四擦屁股! 不过,崔兰花不催,有人催他。 记分员赵国强白色衬衣的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走过来,大声地喊道:“徐青木,你没吃饭呢,动作这么慢!再这样我扣你工分了啊!” 他这一嗓子,直接把旁边劳作的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春婶笑道:“强子,都一个大队的,青木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怎么能直接喊名字呢,也太没礼貌了。” 赵国强没有笑,反而板起脸来,“上工时间呢,不分长辈晚辈,一切都得按规矩来,还有你们,都赶紧的干活,干不好我扣你们工分!” 众人顿时不敢笑闹了,纷纷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徐青木也是如此。 赵国强满意地点头,又背着手走了。 直到他走远了,春婶才呸了一声,“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支书的侄子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春婶周围的人听到了,但都默不作声。 他们的工分、粮食等收入可都掌握在支书手里呢,可不敢得罪了支书。 太阳渐渐的往西边移动。 就在众人都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下工的哨声终于响起了。 众人纷纷往从水田上岸,往大路那边涌动,原本满是人头的田野顷刻间变得空旷。 与此同时,徐老四的声音越过人群,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三哥快来,我这里还没种完,快来帮忙!” 徐青木一听,转身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才走了一步,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当家的,你怎么不走了?” 崔兰花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徐青木回过神,“哦,走吧。” 只是一场梦而已,徐青木这么安慰自己。 两口子走到一块水田旁,就看到徐老四和记分员站在大路上说话,“你看我三哥三嫂过来了,他们肯定会帮我把水田插满的,所以你就帮我把满工分记上吧,这样你还能省事了。”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记分员也知道徐老四的尿性还有徐家人的骚操作,没有拒绝。 但是该有的叮嘱还是要说的,“工分现在给你记上了,但是明天早上我要过来检查的,要是没种满或者是不合格,我要倒扣你工分的。” 徐老四连连点头,“是是是,肯定会做好的,我三哥三嫂做事你还不放心么。” 两人都是老实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忽悠。 集体挣工分的时代,哪个不是能糊弄就糊弄过去,偏偏这两人跟个二傻子似的,干活干得十分认真。 都是一个大队的,记分员自然也知道徐青木两口子的为人,隧点头,“那好,既然这样我也回家了。” 记分员一走,徐老四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十分理直气壮地对徐青木说:“三哥三嫂,那活儿就交给你们了,我回去了。” 徐青木的梦里的情景又浮现出来了。 徐老四的大儿子得罪了公社的人,那人要把四丫抓走,徐老四就是这样不屑的口吻对他说:“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反正都是要嫁人的,能换回我儿子的一条腿,也算我们徐家没有白养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