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过繁华,尽头处就是相府。 谁知后来,高闻雁会将这条路走过许多遍,却只是为了遥遥望一眼相府的灯火,换一夜心安。 相府门口的站着一老奴,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笑眯眯地望着她。 他恭敬道:“相爷交代,若是女郎回来了,不妨到府上喝杯小茶再走,也算是谢女郎护送之情谊。” 这哪是请人喝茶,话里话外,一丝让人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她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于是她扬扬下巴,道:“领路罢。” 话是这么说,这毕竟是高闻雁第一次进入相府,心中不免紧张,只想可别真应了她二哥那句“惹事”。 “女郎在这稍坐一会儿,相爷正在接客,很快就会过来。” 楚序没空竟还将她骗进来,果然老狐狸底下的都是小狐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相府处处燃了香,高闻雁一时不太习惯。 高将军粗人一个,府上不太见有熏香。 高夫人的性子和高将军相投,对这些也无甚兴趣,倒是她二哥偶尔会熏一熏。 有一回,她二哥突然迷恋上沉香,高将军看不得他这样败家,直接连人带香给他扔了出去。 她想,楚序这样大面积地熏香,若是放在将军府,估计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难怪他和她爹政见不合。 足足等了一刻钟,她才见到楚序姗姗来迟。 这个时间拿捏的也是好,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的,架子是真的摆足了。 他脸色依旧苍白,或许是换了件浅紫色的衣裳,映的脸色倒是比之前在马车上要好许多。 高闻雁仔细嗅了嗅,先前还能闻到一丝的药味,现在只剩下淡淡的檀香。 两人相对无言地喝着茶,她正琢磨着如何告辞,却听楚序开口。 “听闻高将军今日已返京,你也许久未见将军了罢。” 算了算时间,高闻雁如实答道:“是,已有一年未见。” 他点点头,她笑了笑,场面又陷入了沉默。 或许是熏香的缘故,高闻雁紧绷了一日的神经竟渐渐放松了下来。 楚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五指修长有力,却又白皙如葱根。 高闻雁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手,匆匆一瞥,挪开眼后又忍不住多瞄一眼。 他脸色微微冷着,不知在想什么,十分入神。 于是他专心想他的事,高闻雁专心欣赏他的手,一时间倒也算和谐。 良久,才听他道:“本相有个不情之请。” “家中小妹日日吵着说要学骑射,不知女郎可否指点一二?” 高闻雁听闻,淡淡挪开了视线,面露难色。 他淡淡喝口茶,继续道:“本不想劳烦女郎,然而京中还有哪个女子的本领能胜过女郎?” 那自然是没有。 她微微翘起嘴角,心中却是在快速地权衡了一番利弊。 来的路上她仔细想过,上一世高家被查时,未曾听她父亲提过相府。 反倒是平日里听他说过一两回,楚序这人虽睚眦必报,却因为位置太高,反而不屑使那些肮脏手段。 不管楚序安的是什么心,但他上赶着欠人情,高闻雁自认为没理由拒绝。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若楚序铁了心要当敌人,那知己知彼,也算不得坏事。 于是她点头答应:“不可让我爹知道。” 楚序听闻一笑,允诺道:“女郎且放心。此事除我们三人,不会有再多的人知道。” 他看了眼窗外天色,悠悠道:“本相还有事,就不留女郎用宴了。” “明日知行会去将军府接女郎,小妹就麻烦女郎了。” 高闻雁如蒙大赦,立即向他告辞。 人尚未走远,就听的身后一阵压抑的咳嗽,久久不歇。 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丞相竟然是个病秧子? 难怪和她爹不合。 “相爷!” 只听一声高呼,周边几人好似炸开了锅一般,都往屋内涌去。 回首望去,高闻雁与他隔了数米,仍能清晰看见他衣服上的点点血迹,而原本苍白的双唇也被血染的鲜艳欲滴。 她不得不承认,他们丞相,确实有副好皮囊。 楚序缓缓抬眼,目光穿过几人直直望向她。 高闻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快步往回走,问:“丞相可有事?” 眼里染上点点笑意,他问:“知行去请郎中了,女郎可否扶我至房中?”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高闻雁看了眼周边热切望着她的三人,一个白发老奴,一个弱不禁风的丫鬟,还有一个垂发小童,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应当的。” 她点点头,心里默默地将这个人情也记在账上。 她扶起楚序,不像她想的那般轻飘飘,反而颇有重量,手上也隐约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线条。 不该啊,不是病秧子吗? “当心台阶。” “哦,好。” 幸运的是厢房就在旁边,没走几步也就到了。 那厢房平日里是给留府的客人居住的,收拾的很是干净。 才坐下,楚序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 那老奴吓得六神无主,话里都带了哭腔。 “哎呀!昨日还好好的,今儿这是怎的了!主子,你可别吓老奴啊!” 突发恶疾? 发现高闻雁正打量他,楚序反而朝她微微一笑。 高闻雁撇撇嘴,我的爷啊,先把嘴角溢出的血擦一擦吧。 不消片刻,知行就将郎中带回来了。 可怜那郎中,被嫌走得慢,几乎是被知行拎着过来的。 郎中既然到了,高闻雁这次总算能回家了。 “女郎。” 他声音清冽,一点不像大病之人。 “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道。” “那是自然。” 高闻雁一走,楚序脸上终于挂上病人该有的疲色。 “去,问一下小姐想不想学射骑。” “啊?” 老奴很为难,全府上下都知道小姐很讨厌晒太阳,天气稍微一热就不肯出门。 楚序沉吟片刻,让了一步。 “一个月。” “去学一个月,那对青白玉立象就是她的了。” 老奴这才领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