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器之此举确有不妥,但也不致太过。公器私用许是有的,却也并非是龌龊之举……”苏辙慢慢的说道:“杨子安弹劾的过了。虽说是风闻奏事,郑中丞也该约束一二才是。”
刘安世,字器之。杨畏,字子安。
所谓“风闻奏事”,就是举报人可以根据传闻进行举报,不必拿出真凭实据,也不署名。
秦汉以御史负责监察事务。御史所居官署称御史府,又称宪台。南朝梁陈、北魏魏齐时,称御史台。隋唐五代宋历代沿置。是中央行政监察机关,也是中央司法机关之一,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本朝元丰三年建六察制度,御史台设吏、户、礼、兵、刑、工六案,分察中央政府各行政权构,后又以户案兼察转运使,刑案兼察提点刑狱。御史台的六名御史中三人(后增为六人)分领六案,官制改革后分察尚书省的六部、寺监及其他在京百司;另三人为言事官,兼察秘书省、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等少数中央机构。
元丰七年,改知杂御史称侍御史,改言事官称殿中侍御史,六察官为监察御史,其他所兼使名,以及里行、推直官等并罢。宋代御史许风闻言事,以广言路。
而“风闻奏事”正是仁宗皇帝“发明”的,也就是说谏官可以根据道听途说来参奏大臣。此例一开,台谏官员与执政大臣势如水火,而皇帝却在一旁偷着乐。
仁宗明道年间,唐介入朝任监察御史里行,转殿中侍御史时,后宫启圣院造龙凤车,装饰奇珠宝玉。唐介严谏,毁掉龙凤车。外戚张尧佐揽权,骤任宣徽等四职。他与包拯、吴奎、张择行等再三劝谏,最后竟独自一人据理力谏。仁宋推说张尧佐任职系中书省建议,他乃弹劾文彦博,依靠贿赂宦官嫔妃为相,起用尧佐是为了巩固边疆。他读完奏章说:“臣忠愤所激,鼎镬不避,何辞于谪。”仁宗大怒,贬文彦博为春州别驾。后仁宗省悟,次日改置英州,又将文彦博、吴奎免职。并派专人护送唐介就职。数月后,仁宗下令,任职郴州、潭州、复州直至恢复殿中侍御史职。至和年间,提升为谏院长官。唐介以“直声动天下“。朝臣皆称:“真御史必曰唐子方。”
瞧瞧,区区正七品的殿中侍御史居然能扳倒从一品的丞相,还能获得直名,这也是没谁了。
“郑中丞”是新任御中丞郑雍。上月底,苏辙卸任御史中丞,擢升尚书右丞,由郑雍接任。郑雍,字公肃,开封府襄邑人,嘉佑年间甲科进士。
王棣默然。他仍是白身,朝堂之事不好置喙。
苏辙不经意地扫王棣一眼,心下对这少年又高看了一分。少年多狂悖,鲜有能忍者,明知有人无状针对,仍能泰然自若,着实难得。想了想兄长在信中提及之事,他暗暗摇了摇头:此子虽然谦逊知礼,却是极有主见之人,心志坚毅,等闲不受外界影响,兄长交托之事怕是大有难度,且徐徐图之吧。
“某是知晓刘器之为人的,真君子也,正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只是此举却引来民意滔滔群情激愤,固然有幕后推手作祟,却也是触及众怒了。此事怕是有波折,待到发榜,许有变故,三郎静观其变可也。”
“小子省得。早前叔祖提及元城先生时颇有赞词,言其耿直忠介,乃是有真性情的直君子。”王棣笑笑,摊了摊手:“小子虽不甚明了朝堂之事,却也知晓一个道理,治大国如烹小鲜,众口难调。”
苏辙“哦”了声,问道:“可细说之。”
此问自有考校之意,以苏辙之居高位,何尝不晓政事个中真味。
“依小子看来,治大国万事繁杂,方方面面的声音各自不同,政令下达后,或是不理解或是触及自身利益,总是会有那么一小撮甚至更多的阳奉阴违者扯皮推诿、拖沓延误,导致政令无法落实。即便大多数人认可执行,也总有反对的声音以及对抗的举动。事实上,一条政令从下达之后,经过层层传达落实,到得最后怕是会大变原样甚至面目全非,老百姓所接受到的信息已非朝令初衷。这便是施政与执行矛盾冲突所在,何以如此呢?道理再简单不过,朝中无法形成统一意见……”王棣耸了耸肩:“大致如是吧,此乃小子拙见,姑妄言之,子由先生姑妄听之可也。”
苏辙手指虚点:“你这小子,狡猾的很哪。”
“狡猾”一词并无贬义,犹若苏轼读王安石之《桂枝香.金陵怀古》词乃言“此老乃野狐精也”,即是说这词写得思力过人,变幻百出,堪称仙品。因为狐狸成精化仙的传说,在唐宋时已在民间广为流传,一般都认为狐仙聪明机智,最善变化,人民往往奉以为神。
王棣话未尽意,苏辙自是明了。政令不出朝之根由在党争,朝中派系林立,朝工结党营私,每有党同伐异之举。只要不是己方阵营推出的政务便一概反对,且拿出当初寒窗苦读的狠劲挑刺,引经据典大肆诋毁诽谤,舍得一身剐敢把……政敌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