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在殿试时,不顾字数限制的规定,洋洋洒洒写了万余言,力陈时弊,还批评朝廷轻信吴处厚的诬陷而放逐蔡确,认为“朋党之祸自此始。”
这是宗泽第一次在政治上亮相,就充分反映出他革除弊政的强烈要求以及与邪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和决心。
刘挚“以其言直,恐忤旨”,将宗泽置于“末科”,给以“赐同进士出身”。宗泽虽未能名登榜首,但毕竟通过了科举考试,也算改变了命运。
宗家虽贫苦,但有“耕读传家”的传统,父亲宗舜卿就是一个乡村知识分子。宗泽自幼随长兄宗沃参加劳动,农闲则在父、祖的教导下,读书识字。天资聪慧的宗泽,勤奋好学,从小就打下了良好的文化基础。
在他八岁时,宗家举家迁居,从苏溪迁往廿三里,投奔宗舜卿义弟陈允昌。舜卿得陈允昌资助,在廿三里开起一块商铺,经营笔墨纸砚字画生意,又把儿子送往塾馆就读,还拜武举先生门下学武术。一晃,宗泽在廿三里度过了十来个春秋,习文练武。在那里,宗泽视野扩大了,耳闻目睹宋朝吏治腐败和外敌频仍,萌发了救国救民的思想抱负。不到二十岁的宗泽毅然辞家外出游学,历时十余年,就学之地多达数十处。
付出总有回报,在举家支持下,他总算不负所望,鱼跃龙门,从此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务农生活。
不过,因为是同进士出身,必须在京中待授官职,得等到何处有合适的空缺才能补官。
因为某方面的原因,王棣对这个皮肤黝黑粗糙、身体强健的汉子有所图谋。但宗泽却似宠辱不惊,也不主动“攀附”王棣这个大红人。是以,当宗泽首次登门,王棣反而还有些受宠若惊。
但宗泽居然不是特意拜访王棣,而是为了宗沐而来。
宗氏二人一番相谈后,木头同学人如其名了,木木的不知所措。
虽然与宗沐可谓是发小,但王棣却不明其身世。宗沐自己不清楚,宗禹卿也讳莫如深,王棣只知道这对父子绝对是有故事的人。呵呵,谁还没个故事呢?
次日,宗沐顶着熊猫眼,神情复杂地告诉王棣,宗泽或许是他的堂兄。此事虽未完全确定,但大概率是事实,宗泽的兄长宗沃已赶往江宁寻宗禹卿求证。
宗家乃书香门第、布衣人家,家有藏书却衣食无靠,世代租地耕种,家中人力又少,地里农活全靠宗舜卿与其父两人劳作。一年到头,勉强糊口。
宗舜卿有个弟弟叫宗禹卿,二人相差十二岁。宗禹卿自幼心灵手巧,拜了师傅学习木雕技艺,长大后凭着这门手艺图谋生计,成了十里八乡的知名雕工。
因为年幼搬往廿三里,宗泽对这位叔父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可能是宗禹卿一直喜欢读书,又长于雕工,身上的气质便不像农家子弟,据说左近一些大户也有意将女儿许给他为妻。
大概在宗泽十三岁时,宗禹卿与家里闹翻了。好像是宗父为二郎说了门亲事,对方是一户有百多亩良田的小地主,也算是“高攀”了,但宗禹卿执意不允。
儿女的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依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的?再三劝说无效后,宗父一怒之下声称要将宗禹卿驱逐出户。在这个时代,宗族观念甚至高于国家法制,被驱逐出家族的后果大于朝廷的流放刺配。饶是如此,宗禹卿犹是不肯松口。再后来,他便离家出走不知所踪。那一年,宗禹卿刚好二十岁。
让宗父既羞又怒的是,自己这个悖逆的幼子离家出走倒也罢了,还拐了一退休官宦家的小娘子私奔。只因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在当地知者甚少,是为辛秘。
十九年过去了,宗泽终于打听到了叔父的消息。见着五官与自己肖似的宗沐,再回信义乌询问,宗泽几乎可以确定宗沐便是自己的从弟。
近二十年来,宗父绝口不提当年最喜爱的幼子,仿佛只当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儿子。宗舜卿却是知道老父亲的心意,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老人“自恃身份”罢了,再者宗禹卿毫无音讯,即便想去寻找也是无处着手。接到宗泽的信,宗舜卿未告诉宗父,却当即让大郎宗沃去江宁寻亲。
宗沐听宗泽一五一十地说起这段往事,心下已是信了九成,难怪父亲从不说家族之事,大概是“无颜以对”吧。至于母亲,在生下他后便染下重病撒手人寰,他是宗禹卿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委实不易。
乍听有关身世之事,宗沐难免有些精神恍惚,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宗泽。
而宗泽也是百感交集,若非需留在京中待选,他也动身赶往江宁一探究竟了。不过,算算时间宗沃大概已寻到了宗禹卿,十天半个月后便能得到确切消息,只是心下情切,这才主动告知宗沐此事。
凭心而论,相较于王桐、王楠几个同辈,王棣反而与宗沐更为亲近,潜意识里将他视为手足兄弟。那个时空的他身为家中老大,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和一个小九岁的妹妹。妹妹打小就爱黏他,只要有他带着,去哪玩都成,直到她结婚嫁人有了自己的家庭,见面的次数慢慢少了,那份兄妹情却不会淡薄。而与弟弟则真的是从小打到大的,弟弟性子皮,总爱做一些调皮捣蛋的事,王棣每每欲以兄长的身份压他,都遭致无情的反抗……一个想管,一个不服管,结果自然是起争执打闹。记忆中的童年大抵在与弟弟的争斗中度过,弟弟屡教不改我行我素,哥哥则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长大各自有了家庭后,母亲便会在孙子面前念叨这件事,浓浓的亲情洋溢在微笑当中,怎么也化不开。
到了这个时空,灵魂穿越而至,怎么也回不去了,那里的亲人不知会怎样痛苦哀悼?但四十多年的记忆不曾磨灭忘却,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忆一番,嘴边带着笑,眼角噙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