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走进王帐之后,巨大的帐门慢慢关上。
立刻,呼啸的寒风被阻隔在外,但高大空旷的王帐内还是能清楚的听到外面如同千军万马震天荡地而来的风声,这风声,却更衬得王帐内寂静如斯。
阿史那刹黎,一如既往的坐在王座之上。
他仍旧身形魁梧,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自从雁门郡那一箭之后,他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甚至,一天不如一天,但病虎仍有三分威,他坐在那里,哪怕一动不动,也给人一种强悍的威圧感。
而西突厥的那些臣子们坐在他的下手方,虽然心思各异,此刻也不敢多言,只静静的等待着。
只见阿史那刹黎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巡梭过众人,站在他面前的阿史那伊阿苏神情凝重复杂,更有几分矛盾的情绪在眼中撞击着,数次想要抬头说些什么,却都被站在刹黎可汗背后的迦元夫人蹙眉瞪视,只能缄口,而站在他身边的雷玉,她也知晓这一次会面的重要性,从进入王帐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但整个人都紧绷着。
最后,阿史那刹黎的目光落在了朱邪王子的身上。
只见这位西突厥的大王子身形精壮魁梧,站在大帐中央,哪怕没有铠甲加身,也自有一股威武的气魄,相比起伊阿苏,其实这个儿子,是更像他本人的。
只可惜,他是朱邪部的遗孤。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刹黎可汗仍然能感觉得到,这个孩子的心思慎重,城府极深,自己难以控制,若再过些时日,更无法遏制。
唯一遏制他的办法,就是剪掉他象征力量的爪牙。
思及此处,阿史那刹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朱邪。”
朱邪王子立刻上前一步,低着头说道:“父汗。”
“昨天我跟你说的话,你考虑清楚了吗?”
“……是,考虑清楚了。”
“哦。”
一旁的伊阿苏也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大哥,只见他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好像谈的根本不是要拿走他的重甲骑兵这种大事,可是,伊阿苏却从他平静的眼瞳中,看出了几分哀戚之色。
阿史那刹黎目光微微闪烁,微微倾身向前:“那,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朱邪王子抬起头来,对上他那只因为伤病长期睡眠不足而一直充血发红的眼睛,沉静的说道:“父汗问我要重甲骑兵,我不能不给,可这支骑兵队伍跟随我多年,南征北战,从未懈怠。”
“……”
“之前征伐弓月部落的时候,更是靠着他们,我才活着回来。”
“……”
“可以说,这支队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
听见他这么说,阿史那刹黎的眉心微微一蹙,目光变得复杂凝重起来。
如果阿史那朱邪说这支队伍是他母族留给他的唯一的纪念,阿史那刹黎在怀念旧人,痛心之余,也必然会生出几分戒备之心,因为朱邪王子的母族,就是曾经西突厥统一最大的障碍,甚至,这里所有的臣子,连同王公贵族,都会心生不快。
可是,他说的却是,这支队伍在后来西突厥的统一中,南征北战。
这,也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甚至,在这些南征北战当中,流了最多的血的,除了刹黎可汗,便是率领这支重甲骑兵的朱邪王子,也正如他所说,在征伐弓月部落的时候,他遇袭险些丧命,也是这支队伍的强悍善战,救得他一命。
这样一支队伍,除了效用,更多的感情。
要将这样一支队伍从他的手里硬生生的挖走,无异于从他的心里挖走一块肉,不仅血淋淋的,更疼。
于是,阿史那刹黎的气息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但站在他身后的迦元夫人却是立刻就感觉到了这点变化,她柔媚的眼中闪过一缕冷光,立刻笑道:“那朱邪王子是有什么条件吗?”
“……!”
一听这话,阿史那刹黎也警惕了起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怎么,你有条件?”
朱邪王子道:“是。”
阿史那刹黎的眉头拧了起来,眼中的戒备之意更深,道:“你,要什么?”
朱邪王子抬头看着他,清晰的,一字一字的道:“我要父汗的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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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风像是无形的大掌,一阵一阵的拍击在这片牙帐中的人的身上,商如意听着那些帐篷被吹得发出呼呼的声音,好像连整片草原都要被掀起一块刮向天际,但她始终站在帐篷的门口,望着那高台之上巨大的王帐,一动不动。
风,已经把她周身吹得冰冷。
不知道现在王帐内的情况怎么样,阿史那朱邪答应了刹黎可汗的请求没有。
如果事成,那么伊阿苏王子是不是就能在将来的某一天,顺利的接任西突厥可汗的位置呢?
可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