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镇子,眼前看到的这些景象就越发夸张。不单单是家里畜养的禽畜,大道上,小道上,田埂上,越来越多的动物不断从角落里涌出来。大白天基本不出没的老鼠,也在田间地头到处窜动,看上去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纷纷往外窜。嘶嘶嘶!一条条色彩各异的蛇,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在道上快速蛇形游走,昂起脑袋,蛇信子吞吐着,发出嘶嘶的警告声,似在警告其他动物不要挡它们的道。平时视蛇为天敌的青蛙蛤蟆,也大片大片从田间地头钻出来,蛙跳此起彼伏,极为壮观。呼啦啦……空中一阵黑色疾风掠过,却是一群乌雀仓惶自远处树丛中惊起似的,疾掠而过,翅膀拼命地拍动,似也受到了什么致命威胁,充满惶恐不安。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完全是同一种反应,同一个方向。仿佛在逃避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小江,这是要地震么?”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老韩的第一念头是想到地震。据说一般是地震前兆,动物的反应才会非常夸张。因为动物的感知能力超强,胜过人类。一旦动物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表现,很有可能预示着地震即将到来。是地震么?江跃对这个猜测表示将信将疑。如果是一个月前,世界正常运转,出现这种情况,和地震联想在一起,完全是合理的。如今么?江跃可不觉得这是地震能够带来的恐慌。出现这么多家养禽畜,便意味着,他们离人烟区已经不远了。果然,拐了个弯口,道路两旁已经间或有屋舍出现。越往里走,两排的屋舍也就越密集一些。远远的,两人听到远处农舍似乎有人大声呼喝。走近看时,却是一个戴着尖顶斗笠的老农,牵着一根牛绳,正跟一头大水牛叫着劲。另一只手拽着一根竹梢,不住往水牛身上招呼,且打且骂。看他那架势,是打算把牛牵回牛舍,这头牛却偏偏犯了犟,怎么拉扯都不肯进去。“叫你不进去,叫你犯犟!”直到江跃和老韩靠近,那老农才停下来,眼神有些提防地打量着二人。“老伯,这牛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要造老子的反呗。以前干活踏踏实实,这些日子不但不干活,还总想往外拱。我看它就是欠收拾。”“老伯,我看这地方有点不对劲啊。你看这道上,青蛙老鼠都往路上跑了,是不是有啥事要发生啊?”“能有啥事?这些日子都这样。有人说这是要地震,震了这么多天,也没见震起来。光吓唬人。”江跃和老韩顿时面面相觑。还有心态这么好的老伯?“老伯,真要地震,你不怕么?”江跃忍不住问。“怕球!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头我七十九了,儿女都在外面成家,要死要活,也就这副老骨头了。”果然是佛系老伯。老韩递根烟:“还是您老的心态好。”“你们这些后生仔说话,老头我听不懂。啥叫心态好?心态是什么庄稼?要说起种庄稼,咱这十里八乡,还真没谁敢说能比我行。”“心态好是夸您活得敞亮,活得明白!”老伯乐呵呵点着烟,美美地嘶了一口。“后生,我看你们不像本地人吧?”“对,我们来镇上走亲戚。”“还走什么亲戚?这些日子,镇上的人都巴不得往外走,哪还有到镇上走亲戚的?”“老伯,您这话什么意思?镇上怎么了?”“镇上闹杀人案啊,早先是一天一个,到后来,一天失踪好几个。这谁受得了,只要有个去处的,能走都走了。”老农忽然上下打量起老韩:“你这个后生,看着像政府的人。是不是上头派来调查案子的?”人不可貌相。这老伯看似一辈子都窝在乡下种庄稼,这眼光还挺毒的。没等老韩开口,老农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压低嗓子说道:“抽你一根烟,老头我送你一句话。”“您说。”“不想死的话,赶紧走,越快越好。”老伯语气严肃,一点看不出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老伯,为啥这么说?”“为啥不为啥,你们自己心里琢磨。总之就是这句话,不想死,赶紧走。云溪镇,现在就是阎罗殿,谁进去谁死。”“这么邪门?还没有王法了?”老农脸上的肌肉颤了颤,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之事,勾起了某些恐怖的回忆似的,眼神流淌着这个年纪基本不会再有的恐惧之色。“王法……呵呵,王法……王法管人,管得了鬼吗?”老农喃喃道。“鬼?老伯你说云溪镇闹鬼?”老农忽然面色大变,猛地摇头:“我什么都没说,我可没说闹鬼。你们快走,快走……”一边说着,竟然挥舞着竹梢,对着两人不断挥打,明显是要撵客。老韩还想上前稳住对方情绪,江跃却拽拽他的袖子。“算了,找个别人问问。”江跃太了解农村这种老伯的性格,说牛脾气犟,这位老伯明显是比牛还犟的脾气。再往前走,家家户户基本都是铁将军挂在门上,没一个人影。身后,老农气呼呼地挥着竹梢,不断打在牛背上,嘴里一个劲骂道:“叫你这畜生不听话,叫你这畜生不听话。”也不知道他是在训牛,还是在指桑骂槐。别说是镇上,光说这个小庄子,处在镇子郊外,农户不多,也就二十户人家不到,家里挂锁的得有一多半。没有挂锁的,基本上也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守在家里。这些多半是那种极为固执的老人,一辈子要守着自己这点家业。老韩对此显然有点惊讶:“小江,听那老伯的口气,显然是知道危险的,为啥这些老人,却不肯离开?”这大概就是城乡之间的认知差别。江跃虽然算是星城人,但根子还在盘石岭,对乡村有一定认知。在乡村,这事一点都不奇怪。每年要是有点洪涝灾害,泥石流灾害,上头都会提前劝村民撤离。年轻的、年幼的,基本上一劝就走。部分上了年纪的老人,却出奇的固执,绝不肯挪窝。用他们的话来说,死也得死在自家的窝里。当然,这些事对于自小城里长大的老韩来说,显然有点陌生。江跃也没打算解释,而是走向一户大门半掩的人家。哪知,等他们走近时,原本半掩着的门,砰一声关了起来。农村这种古旧的双开门,哪怕关瓷实了,中间也还是有些缝隙了。隔着缝隙,一个头发花白,牙齿几乎掉光的老婆婆,似乎给他们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赶紧离开。这个老婆婆,看起来年龄比先前那位老伯还要大一些,恐怕足有八十多岁了。看她的身形,腰都已经弯出角度,显得老态龙钟,风吹可倒。但透着门缝,江跃依然看到老婆婆浑浊的眼神中,藏着浓浓的恐惧之色,仿佛不关门,就会有巨大的灾难降临。而即便如此,老婆婆还是好心地示意他们,赶紧离开!整个过程,没有语言,没有交流。江跃却清晰地把握到了老婆婆的善意。他们……到底在惧怕什么?刚才那位老伯失言,说王法管人,管不了鬼。是因为一时激愤,口不择言,把坏人描述成鬼,还是说,云溪镇真的闹鬼?活到老伯这个年纪,按说寻常的凶杀案,绝不至于让他如此大惊小怪。毕竟这个岁数,对于这些东西,肯定会比年轻人看得淡一些。那么他那句话之后的一系列反应,明显是在掩饰什么,是在给他之前的口误往回找补!诡异……这还没到云溪镇,情形已经变得如此诡异。云溪镇外围的村子,人口已经逃得十不存二了。那么云溪镇这种人口密集区,少说也得有二三千人的镇子,难道也都逃成一座空镇?若是这样,那些复制者呢?会不会也跟着转移了?所谓的手机定位,终究也只是定位手机。谁规定,复制者就一定那么蠢,必须抱着原先的手机不放?以复制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