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倒众人推,说逃命这些人是一个比一个快!转眼间,教坊里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了,甚至东西都搬走了不少。 而此时,张梅香则是站在观潮亭上,看着眼前的教坊,一会儿后又不忍再看,于是双眸紧闭。 陪在他身边的是朱邦直,虽然外面乱糟糟的,但他们仍像当年那般端着杯饮酒。 “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朱邦直终于憋不住了,他也满是不甘,好不容易眼看着京都教坊欣欣向荣、蒸蒸日上,却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之土崩瓦解…… 但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盯着张梅香问道:“若求吴太后可否网开一面?” 此事张梅香并不是没有想过。 “此事兹事体大,太后恐怕也无法插手,你以为太后当下不知道此事吗?”张梅香自嘲地摇头笑道。她说得不错,这件事吴太后几乎是和官家一时间知道的。而身在宫中久,不参与朝政的吴太后,又如何能帮得上忙呢?德寿宫。 “太后!太后!万万不可啊!”吴太后坐在殿内愁眉紧皱,桂枝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几年的相处使她无比了解桂枝,以后者的秉性绝对不可能做出坊间相传的那种事情! 但奈何此时旁边还站着一位,此人名为吴琚,是吴太后的亲侄。 “姑母!不可如此啊!古往今来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您是一朝太后,更不可开此先例啊!”吴琚也是为了太后着想,所以一直在劝阻。 反而是站在太后身边的张宗尹忐忑不安,此时的他心跳莫名加快,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太后,不如便让奴才去走一遭!”张宗尹与张梅香的旧情极深,眼看着京都教坊大祸临头,杨桂枝如何他虽管不上,但张梅香他是一定要去保的!哪怕是从今往后要背着罪名离开临安浪迹,他也做好了准备。 “若圣上一时大怒,连带京都教坊数百余众押入大牢,那张梅香必然也在其中,此事尚未查清,奴才前去替梅香求情,求几日彻查此事,不论怎么说,当下之急乃是要先保住她的性命啊!”张宗尹对张梅香的情是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后虽然不好前去, 但张宗尹倒是没这么多禁忌。 “好,那便你去!且多说些好话,莫要让桂儿与梅香受罪,若能博取几日查清此事自是最好!”吴太后本就忧心,见张宗尹主动请缨,当然应允。于是后者便当即准备出宫! 反观另一边,看热闹的人从来不缺,但像杜婉茵这般如此高兴的却并没有几个。 赵令才搂着杜婉茵坐在酒楼内,此时正在酣畅淋漓地吃酒,可突然杜婉茵神色一变,随后看向赵令才说道:“若是有人替那京都教坊杨桂枝求情……又该怎么办?” “娘子何出此言呢?现如今圣上定已知晓此事,京都教坊再难翻身了!”赵令才沉浸于美色,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圣上素来明辨是非,此番即便派人去拿杨桂枝,却也可能不会杀之,反而是要审讯一番,若到那时出纰漏没杀成,又当如何?”杜婉茵考虑得还挺周全。 赵令才愣了愣:“一番牢狱之灾,倒也使人心里快活了,为何非要她死?” “相公,莫是忘了此事由你我而谋?若是真查到了我们这里,岂不惹来无端祸事?”杜婉茵抿着红唇,再三思索,最终眼前一亮,奸媚一笑:“听闻杨桂枝最敬重的便是张梅香,若得知此事或会牵连她,杨桂枝心中必然焦虑,不如找人拟一封密信,送上门去,就说圣上大怒,派人前去教坊,若见张梅香与杨桂枝必当下先斩一人以息民愤,而活下来的人再带回去拷问,那杨桂枝若收到此信,必不想张梅香受牵连,定会自裁!” 待杜婉茵将这些说完,只见赵令才一脸的惊讶。 “真有必要做得这么绝?”赵令才没想到真牵扯上了性命,他开始有些后怕了。 “相公,你我是一条绳上的人,若你担心,便交给那裴玉生去做,这之后也查不到我们,也可撇清关系!”杜婉茵头头是道地说着。 赵令才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女子绝对不简单!这等毒蝎心肠下手之阴狠,就连他也忍不住地打起冷战,可是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做了! 稍后不久,有报信者登裴府,将此事告知裴玉生。 得知能让仇人付出生命代价的他,自然是一口应下,当下差人拟了数张虚假的通告,并命人在教坊外四处传播。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只想着如何报仇,却又陷入了杜婉茵的圈套。 京都教坊内,张梅香捏着手中的这张通告,一时没站稳竟跌坐在台阶前。 “在我大宋国都吟唱它国歌谣,更何况在此时前方兵戎相交之际,此举与谋反无异,现如今惹了官家盛怒,当下临安知府正亲自带人来缉拿杨桂枝与教坊一干人等,且官家口谕有旨,张梅香与杨桂枝二者若得见其一,必当下斩一人头颅置于教坊外,以息民愤,以平悠悠众口!” 这会儿,杨桂枝和张梅香不可能跑得掉了! “谁送来的?”张梅香颤抖着问道。 “门外全部都是!不知是谁,散了一地!”朱邦直叹了口气。 至此,张梅香完全顾不得这些内容的可信度了,她知道,今日该做个了结了。 张梅香看着朱邦直,眼里除了无奈,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但此时她深知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朱邦直看了出来,上前一步,“你可万万不要想不开啊!此事一定还有办法!” 张梅香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罢了……邦直……那一年桂儿来到我身边,当时我并没有做好当一名母亲的准备,她这丫头也明白,所以与我并不亲近……”顿了顿,她继续道:“可……年复一年,渐渐地,她也会枕着我哭,对着我笑,为了获得我的 认可而拼了命地练功……” 张梅香欣慰地笑了,外人眼中冷静沉着的张大司,此时竟红了鼻,眼眶湿热地回忆道:“她甚至……从未曾叫我一声娘亲,但她却早已经是我的命了!” “梅香……”朱邦直紧咬牙关,他实在是不忍看这一幕。 张梅香突然抓住朱邦直的手,“邦直,我最后托你一事,你马上带她离开这里,从此远离临安,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去过普通清净的人生,永远不要再回来!” “不!不行!你怎么办?我不能留你在这,你何不与我一同逃走?”朱邦直扶着张梅香,极力劝阻道。 “我与她只有一人可活,不论今日是被谁所陷害,此事传了出去,且引来官家怒火,那么必然有人要为这件事儿做个了结。”张梅香自头顶取下发簪,这是一只玉雕的梅枝镶着金边儿,“把这个交给桂枝,告诉她,我张梅香原本已无欲无求,而她的出现改变了我,告诉她我爱她!” 朱邦直已然泪流满面,他颤抖着握住玉簪,眼眶里的泪不停打转:“你真要留下?” 张梅香笑着点头,似乎已释然一切。 朱邦直手中紧攥着玉簪,关节发白,但他心里清楚,不能再耽搁了,若此时不走怕是俩人谁也走不了!他缓缓起身朝张梅香深施一礼,而后者亦嫣然大方地回以礼节,这便是身为一名优伶最后的优雅…… 朱邦直转身夺门而出,张梅香含笑目送。 夺路奔至后院,朱邦直挨个敲打着房门并且喊着桂枝的名字。 听到是朱先生,桂枝便赶忙自屋内出来。“朱先生,我在这!您怎么来了?”桂枝看着一脸焦急的朱邦直,忐忑问道:“莫非是官府派人抓我来了?” “无需多言,且随朱某速速离开教坊!”说着,朱邦直拉起桂枝便要往外跑。 “离开教坊?我们要去哪儿?”桂枝从未见过朱邦直如此紧张。 “离开临安!”朱邦直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一句话令桂枝顿时心里一空,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一时间,她脑袋里空白一片,她想起了许多人……苏姒锦、向北、向大鼻、余翁、教坊里的三姐妹甚至赵崇礼……还有张夫人! “张夫人呢?也和我们一起离开吗?”桂枝在朱邦直身后问道,可后者强忍着心痛拽着她的手,一语不发。 “朱先生,夫人在哪?”桂枝又问道。 “莫要再问了!先随我离开再说!”他说话时,二人已然穿过天舞阁外的长廊。 俩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望向天舞阁,神情各不相同,却见其内灯火通明,而桂枝从未见过天舞阁像今日这般明亮,每一层都往外透着烛光,仿佛一座五彩玲珑的宝塔一般! 转眼间,她们便已出了教坊,朱邦直自一旁牵了一匹马,既然是出逃,再备车肯定是来不及的,所以他只能骑快马带桂枝离开。 桂枝不明不白地被扶上了马。 “桂枝?你这是去哪儿?”不知何时,苏姒锦竟突然出现,后者一脸疑惑,今日她刚听闻京都教坊出了事儿便急忙来看,没想到正好瞧见桂枝最后一面。 苏姐姐……”桂枝也明白此时来不及解释,并且朱邦直也一直在催促她,于是她只好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离开临安了,苏姐姐可否帮我明日去余翁那里,让他替我好生照顾小七!” “离……离开?”苏姒锦不解,“你要去哪儿?” 朱邦直看了眼她,目光焦躁地在周围扫视,生怕不知何时官府的人就围上来了,“今后有缘自会相见,先别说了!” 桂枝也不舍得苏姐姐,可奈何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于是只好在朱邦直的带领下,驾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