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进财认出白莲心的声音，立马站起身，甩了甩手臂上的水，说：“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说完人就走了，甩了夏金花一脸的水。 唐雪梨拿了条干毛巾帮母亲擦脸。 夏金花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没事，天太热了，脸上沾点凉水还挺舒服的。” 母亲双眼浮肿得非常厉害，脸上布满褐色的淡斑，还长了不少白头发。 高龄生产太辛苦太遭罪了。 唐雪梨心疼得不行，想起前世母亲为了生这个孩子而难产去世，恨不得立马去捅死渣爹。 不过，直接给个痛快，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这种没人性的渣滓，就应该多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况且，犯法的事儿她也不能做。 重活一世的机会，她不能白白地浪费掉，她要好好珍惜，好好享受新的人生。 “妈，今天几号了？”唐雪梨问道。 “15号，再过三天就是你生日了。”夏金花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妈偷偷攒了点钱，到时候给你买个大蛋糕，我看人家小孩过生日都吃这个，上面有好多奶油呢。你大姐没空，咱们带上你二姐在外头吃完了再回来。” 三天之后，是7月18日…… 唐雪梨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 前世，在她十八岁成年的这一天，她失去了最疼爱她的母亲。 她一度悲观地觉得，自己是母亲的劫难。 她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竟又成了母亲的忌日。 所以在那之后，她再也不过生日了，也没再吃过蛋糕。 感谢上苍让她重生，给了她改写命运的机会。 “妈，咱们去医院吧！”唐雪梨当即做出了决定。 夏金花不解地问道：“去医院干什么？” “住院待产。”唐雪梨一脸严肃：“在医院里生孩子安全一点。” 夏金花忙笑着摆手，“去什么医院啊，你们姊妹仨都是我在家里生的。我岁数是大了点，但没事，我身体好，找孙婆过来帮忙接生一下就行了。” “你是不是怕奶奶不同意？”唐雪梨一下子就猜到了母亲的想法。 “你奶说得也对，医院里都是病人，到处都是病菌，每天还要死那么多人，是挺晦气的。而且去医院怪折腾的，不如在家里舒坦。” 夏金花不想给家里人添麻烦，她隐忍惯了，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之前身体有点不舒服什么的，她都忍着没有说，自己默默地熬下来了。 唐雪梨意识到多劝母亲没有用，便没再多说什么。 她略思片刻，想到了一个办法。 唐家人她太了解了，直接来不行，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老唐家是奶奶当家做主，爷爷整天在外面遛鸟、下棋啥事都不管，人都很难碰到。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得从奶奶身上下手。 唐雪梨家住在大杂院里。 这里是电子仪表厂的宿舍，房子非常密集，一户挨着一户。 一共住了八户人家，三十多口人。 爷爷奶奶跟大伯一家住在隔壁的大房子里，下午唐雪梨就去找奶奶说了让母亲住院待产的事情。 “去医院生孩子？” 唐老太太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一脸不耐烦，“老唐家的孩子都是孙婆给接生的，你妈咋就那么特殊，非要去医院！” 唐雪梨没接话，往后退了一步。 唐老太太说话喜欢跟人脸对着脸，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她跟上前，唾沫横飞：“去医院就能给我生大孙子了？我看你妈肚里这个肯定也是个赔钱的丫头。” 唐雪梨继续后退，老太太不自觉地又往前迈了两步。 “医院脏得要死，那是快要断气的人才会去的地方！” 唐雪梨悠悠地应了一句，“是吗……” 唐老太太盯着孙女看，越看越觉得这赔钱丫头讨厌。 “你妈一大把岁数了，还非要生孩子，丢不丢人！” “我44岁的时候都当奶奶了，她还在这生孩子，也不嫌臊得慌！” “我在咱这院儿里现在都抬不起头。” 唐雪梨冷哼一声，“孩子又不是我妈要生的，当初打算流掉，是你儿子不让的。你儿子缺德，现在反过来说我妈的不是，太可笑了。” “你说什么？”唐老太太气得血压飙升，戳着唐雪梨的肩头说：“在北大荒呆了几年，彻底成乡下野丫头了！你怎么跟奶奶说话呢？！” 唐雪梨顺着力道步步后退。 唐老太太就跟上前越戳越用力，“外面传得看来没错，瞧瞧你这副德行。你插队的时候是不是跟人搞破鞋打掉了好几个孩子？还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唐老太太情绪激动，手上戳着戳着就变成推人了。 唐雪梨假装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往旁边躲了躲。 唐老太太由着惯性向前，没收住力，扑到了旁边的立柜上。 柜子摇晃，供在上面的佛像掉了下来。 “啊！！！”唐老太太的头顶恰好被砸中了，顿时鲜血直流，看起来非常恐怖。 唐进财听到惨叫声，飞奔而来，看到老太太满脸的血，吓了一大跳。 左邻右舍全都跑出来帮忙，手忙脚乱地把老太太抬上了从附近粮店借来的农用三轮车。 老太太疼得直哼哼，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清楚了。 邻居们纷纷安慰道：“别担心啊，没事的，去医院让大夫看看很快就能好的。” 唐雪梨站在边上，突然开了口：“我奶说她不想去医院。” 老太太直勾勾地盯着唐雪梨：“……” 她怎么不想去医院！她刚才是在催儿子快点开车。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开始劝： “不去医院怎么能行呢！破了这么大个口子，卫生所肯定处理不了。” “是啊，流这么多血太危险了，赶紧的赶紧的，这个耽误不得。” 你一言我一语，眨眼间又过去了好几分钟。 老太太头晕目眩，难受得不行，嘴巴讲不利索，急得直拍大腿。 唐雪梨“好心”地向大家解释道：“我奶奶不喜欢医院，她总说医院脏，是快断气的人才会去的地方。” “……”老太太糊了一脸的血，但还是看得出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五官都快打结了。 “可不能这么想，医院那可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唐科长快送你妈去医院吧！这血流得太吓人了。” 唐进财开着三轮车，就近把老母亲给送去了人民医院。 唐老太太头部创伤面积比较大，里外两层缝了二十多针。 现在天气太热了，很容易感染，要每天消毒换药打针。 又查出来有高血压，还有中风的前兆。 唐老太太活了七十多年，人生中第一次住进了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