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成绩放榜时,端阳果然没有考上高中。 许老师鼻梁上的眼镜差点掉到地上。她扶着厚重的镜片凑到成绩单上,反反复复将那串数字看了不下10遍,直到这些数字都在心里生了根,幻化成翅膀在她的眼前扑腾。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没有风也如树叶飘荡在空中,荡到半空又跌到树梢,就是落不到地上。全班45个人,李端阳是最有把握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她当了他三年的班主任,清楚地知道他的优势和根基。成绩出来时,她以为他会带给她惊喜。他确实做到了,但那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她紧紧地盯着那串数字,盯得眼睛酸涩,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分数是李端阳考出来的。 她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这个孩子,她一直把他当成珍宝,精心雕琢细细打磨,就是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把他磨砺成闪亮的珍珠,成为她的得意之作。南溪中学是重点中学,能够考进来的孩子都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冲关坚持到最后的王者。李端阳初来时并不显山露水,总是将自己干瘦的身子隐落在人群中,她几乎没有注意到他。期中考试时,他考了全班第一名,她才将目光移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身上。她发现其他孩子都是三五成群,下课后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唯有他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翻看着书本,仿佛置身于喧闹的世界之外,周围的人来人往都与他无关,别人的世界他不想参与,他的世界别人也挤不进来。 她对他多了几分好奇,想去触碰他的精神世界,悄悄走到他的身后,看到他翻在课桌上的书是《呼啸山庄》。班上喜欢看课外书的孩子很多,男生们喜欢看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或是古龙的《流星蝴蝶剑》,女生们喜欢看琼瑶的《六个梦》或是亦舒的《迷迭香》,很少有孩子看世界名著。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她站在身后,慌忙站起来把书盖上,脸也跟着红了,露出羞涩的笑容。 事后,她听说他父亲去世的事,对这孩子又多了几分疼惜。她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给予她能给予的所有关爱。他没有辜负她的关爱,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直到半年前,他的成绩一滑再滑,她找他谈话,他的情绪看不出半分异常。现在想来,李端阳应该那个时候就萌生放弃升学的想法,他并不是考不上,而是不想考。 睡不着的还有林素。自从端阳告诉她不想上学,她暴打了他一顿,回到房间就怎么也睡不着。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一点点吞噬着,千丝万缕的悲伤从心里涌出来,如同盘丝洞里的妖精,一圈圈将她缠绕起来。她紧紧地缩在壳里,悲伤得透不过气来。如果端阳不读书,15岁的孩子,他能去做什么呢?像庄子里其他孩子去广东打工或是在社会上晃荡?她绝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贵生过世的时候,她在心里发过誓,李家的孩子绝不会因为没了父亲,就失去庇护的大树,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得到处都是。悲愤之下,她狠狠地打了他,木条子击打在他身上,疼在她的心上。她那颗碎了的心,缝缝补补地拼凑整齐,现在又因为端阳的决定,再一次碎裂了。她听到了那颗心一点点地碎裂。房间里,到处都是嘀嘀嗒嗒的声音。 小鱼和云霞缩在房间里。小鱼已经摸清了一个规律,学会了察看母亲的脸色。这几天,因为端阳的事,山雨欲来风满楼,母亲的脸阴沉得能够挤出水来。她学会了隐身,尽量避免出现在林素面前。回到家里基本都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倒不是一回房就睡觉,她把作业做完了就翻看课外书。课外书并不富足,庄子里没有几户人家有多余的闲书,她便去翻看端阳的语文书。几年时间,她已经翻看完了端阳小学到初中的所有课本。 云霞刚刚上一年级,才学会认识简单的文字。她看到小鱼窝在房间里,便也溜到小鱼房间,缠着她教她写字。小鱼的字写得并不好,如同蚯蚓在纸上爬。不过,她觉得,刚会写字的云霞更糟糕,写的字像鬼画的符,可以用来镇邪。 云霞有了新玩伴,光宗和耀祖。他们不仅是她的玩伴,还是她的同学。开学第一天,她背着书包去上学。罗闽河边的跳墩,她是第一次从上面经过。绿莹莹的河水从脚下奔腾而过,作为河边长大的孩子,她并不经常到河边。每次来时,不是跟着哥哥姐姐,就是跟着姆妈,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来过。 她站在河边,望着汹涌奔腾着的河水,腿肚子都在哆嗦,闭着眼睛仍是不敢过河。正自彷徨时,光宗和耀祖过来了。他们是双胞胎,庄子里的人经常将他们认错。云霞从来不会认错,他俩看似一模一样,还是分得出伯仲的。光宗胆子比较大,经常一个人骑在牛背上,短笛横腔信口吹。耀祖的胆子跟老鼠一样,连树都不敢爬。就像这会,他们站在河边,光宗轻松地过了河,耀祖还在河边躇踌不前。 “我牵着你的手,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就不会掉到河里。”光宗看到河边的云霞,伸出手牵起她,慢慢地移到石墩上。 “我还是有点怕....”脚下流动着的河水让云霞心生胆怯,脚步迟迟不敢移到石墩。 “不要看河水,眼睛盯着石墩,前一只脚踏稳了,再迈动后一只脚,每一步都要走稳当,像我这样...”光宗示意着,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走在石墩上。 云霞试着盯着石墩,果然没那么害怕,左脚踏上了前面的石墩,待站稳了,右脚跟着踏了上来,稳稳地站在石墩上了。光宗在前面带着,她跟着他的步伐,稳稳地过了河。回过头来,望着面前的这条河,并不是不可跨越。 有了第一次成功过河的例子,即使没有光宗带着,她也敢一个人顺利地跨越罗闽河。只是,光宗和耀祖像两条尾巴,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甩都甩不掉。他们每天都等在她家院子前,和她一起去上学。林素觉得放心,总比云霞一个人往返学校,她一颗心系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离开,那颗心也跟着离开,她平安回到家里,那颗心也跟着落回胸腔里。 这段时间,端阳一直与母亲对峙着,他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天气很炎热,关上门窗的屋子几乎没有流动的空气,沉闷得如同蒸笼。他全身包裹在棉被里,没一会就大汗淋漓,但他没有把头露出来,而是将自己的哭声压抑在被子里。林素敲了半天门不见动静,便跑到窗户下,用手指头将窗户纸点开一个洞,眼睛贴在洞口上观察着屋子时的动静,看不见被子里的端阳,只能看见被子如一条长蛇在抖动。 “阳儿,你好歹出来一下,天气这么热,别在被子里捂出病。你和姆妈好好说说心里话,这书你到底还念不念?”林素坐在墙根下,她好久没有和端阳亲近过了。自小鱼和云霞出生后,她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他们身上,这样耐心细致和风细雨地同端阳讲话,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姆妈,那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这书真不念了。”端阳终于将脑袋露了出来。因捂得太久,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阳儿,你爸一直希望你好好念书,将来能够光宗耀祖,你连他的话都不听了吗?”林素幽幽道,“果然是儿大不由娘。你大了,姆妈作不了你的主,你想做什么去跟你爸说吧,只有他能管教你。”林素踉跄站起来,身子晃了晃。风并不大,她却像一片树叶飘荡着,她使劲咬住嘴唇,牙齿陷进皮肉里,口腔里有了血腥的味道。 端阳听见母亲的脚步声自后院消失,他终是伤了母亲的心。父亲过世的这几年,他很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实现父亲的理想,堂堂正正从罗闽河走出去。当他看见母亲一个人顶着烈日在土地里耕种,看见小鱼因为交不起学费领不到新书,路过罗闽河听到村妇们关于母亲和阿昌的议论,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知道,自从父亲过世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要勇敢站出来和母亲一起维系这个家。这样,他才对得起死去的父亲。 他从床上起来,他不能像懦夫一样缩在屋子里。他拉开门走出房间,这是他得知成绩后,躲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天后,终于走出了房间。长久没有进食,他的身子轻飘飘的,像晃荡在云朵上。他晃着荡着来到林素面前,林素眼圈红红的,显然又哭过了。看到他过来,脸色和缓下来,但没有说话。 “姆妈,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就让爸爸来做决定,我手里有枚硬币,我把它抛出去,正面代表你的意见,反面代表我的意见。”端阳把手摊开,里面果然躺着一枚硬币,清冷的光芒映照着林素和端阳的脸,都是一样的惨白和悲切。 .....林素想不到,端阳会这么做。她仍是愣愣地望着端阳,没有说话。 端阳不等她说话,拉着她来到堂屋。他跪在父亲面前,缓缓地伸出手,亮出手心里的那枚硬币。“爸,你一向公正,今天就来替我和姆妈做个决定吧。” 他望向墙壁,像框里的父亲笑着看向他,就像以往那样,每次考试取得好成绩时,他将卷子拿给父亲看。父亲都会摸着他的头,笑着鼓励他。此刻,父亲用目光鼓励着他,他沐浴在父亲的目光里,手心向上扬起,一道银光在距离父亲遗像不足半米的地方停顿了一下,缓缓掉到了地板上。只听见一声细碎的声响,银光在地面跳跃几下,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林素和端阳都紧盯着银光,直到那缕光芒消失,化为硬币停留在地上。他们等待着最后的结果,不敢去看又不能不去看,既然母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得有一方要妥协。现在,他们把命运交给了这枚硬币,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得接受。林素先将目光转移到硬币上面,居然是反面。 端阳说出这个方法时,她就猜测端阳会捣鬼。只是,她仍然心存幻想,一个孩子能够弄出什么花样呢?或许,端阳真用什么方法骗了她的眼睛。只是,她既然默许了端阳的方法,就得接受这样的结果。她转过身子离开堂屋,心里的酸涩翻涌而出,她的鼻子堵得难受,眼眶里涌起一阵湿意。 端阳在硬币即将掉到地面时闭上了眼睛,他同样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当他得知成绩时,班上很多平时成绩不如他的同学都考上了重点高中,那一丝失落从心底滋生出来,像蛛网一样将他包裹起来。他其实也存了一份幻想,如果结果是正面,他就接受这样的结果,听母亲和许老师的话,好好去复读初三,争取来年考上重点高中,给母亲和父亲一个交待。听到母亲离开的脚步声,他知道这个结果是他想要的,他缓缓睁开眼睛,果然看见地面上的硬币是反面朝上。 “爸爸,你看,是这个结果呢?”端阳喃喃道。眼泪溢了出来,这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很难受。长久未进食的肚子开始抗议,胃里翻江倒海,像有一把刀子在里面狠狠地搅动。他使劲按压着肚子,像虾子一样蜷缩在地上。从外面看过来,就像他在不断地朝着父亲的遗像瞌头。 端阳鬼使神差来到阿昌家。他自是听到了庄子里的那些流言,只是孩子毕竟是孩子,阿昌是他的干爹,是他当亲爹一样敬重的人。他不开心时,爹爹会拉二胡给他听,他听着二胡如泣如诉、曲折婉转的曲调,就会忘记悲伤。阿昌对于端阳的到来并不惊讶,大人的事情与孩子无关。 端阳随手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二胡拉了起来。他并不懂音律,也没有学过二胡,随手拿起来乱拉一气,歌不成歌,调不成调,声音像锯木头一样难听,真如哭伤了的喉咙,咿咿呀呀,悲悲切切。 “你的心不静,只能制造噪音,拉不出和美的曲子。”阿昌拿过他手里的二胡,“坐着听吧,让心静下来。” 他轻轻拔动琴弦,悠扬的二胡声和着清风明月,在寂静的空中画出空灵的弧线,如强劲的风吹进水面,湖水泛起了涟漪,弦音变得十分舒缓,仿佛从严冬流向阳春,滋润着端阳的心田。他的心随着那婉转的乐音飘到半空,在空中荡着晃着,又落回了地面。闭着眼睛,感觉着如水的旋律抚慰着空寂的心灵,那颗狂躁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安放的平台,少年的悲伤在阳光下慢慢晾干。 林素扛着锄头出门了。她不想呆在屋里,各种杂念涌进去,在脑海里跑来窜去。出门时,她不知该去田里还是土头,就这样扛着锄头从屋里出来,沿着石板路走到田野间。罗闽河将九庄一分为二,一半人家在河的这边,一半人家在河的那边。河里凹凸的石头形成天然的河墩,九庄的人们借助这些石墩,从河的这边走到河的那边。两岸人家错落而居,田地阡陌交差。 林素低着头走到了河边。自贵生过世后,她很少到河边。九庄的人们喜欢将东西拿到罗闽河里洗涤,每天在河里挑水淘洗东西的人络降不绝,不仅是庄子的一道风景,还是庄子的情报中心,张家媳妇偷汉子,李家公公烧火拔灰,这类事件经河里浣衣妇女的嘴巴,很快如风一般在庄子里飘荡。 林素不到河边的原因并不是怕妇女们的长舌,而是贵生葬身在这条河里。她从这里将贵生接回去时就对这条河产生了畏惧。她觉得看似平静的河水实则长满了獠牙,说不定那时就会张开嘴巴,将岸边的人卷进去。她不仅自己很少涉足河边,还不让家里的几个孩子来河边。谁要是不听她的话,准会被她狠狠地揍打一顿。今天,她却鬼使神差走到河边来了。 阳光下,河水泛着鳞鳞波光,轻轻地涌动着,和缓地流向远方。没有风,河面上连一丝波纹都没有,两岸都是稻田,秧苗在阳光的照射下绿得发亮,林素闻到了稻香。她闭上眼睛,将脚从鞋子里解放出来,缓缓地放进河水中。三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罗闽河,也是第一次将脚伸进河水中。河水冬暖夏凉,冰冷的液体刺激着她的肌肤她的神经,她感受到了河水如丝般滑过她的脚踝。就像贵生帮她洗脚时抚摸在脚背上的手,温柔又缠绵。 不远处的田埂上同样坐了一个人,从林素出现在田埂上时,他就出现了。刚开始,他并没有跟着林素。他只是去自家稻田看一下秧水。这几天气温很高,他怕稻田干了,影响秧苗的长势。他刚走到稻田边,就看见一个人影朝着河边走来。他直起身子朝那人望去,发现竟是林素。他在她家后院蹲守了很多个晚上,都没有等来她的回应,他才知道他和林素就像这河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他跟着她走到了河边,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他怕她回头会看见他,伸手把戴在头上的草帽使劲往下压,只差没盖到眼睛上。他却多虑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一直走到罗闽河边,坐在石墩上发呆。他怕她做傻事,又不敢上前劝阻,只得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太阳很毒辣,烤得稻田里的秧苗焉头耸脑,也将他的汗水烤了出来,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汗水顺着额头流进胸膛,顺着胸膛淌进身下的土地。他仍是没有动,直直地盯着前面的那个人影。 林素同样觉得热,太阳几乎将她烤化了,全身都在淌汗,衣裳早已湿透了,沾在身上一点都不好受。她想跳进河里,让河水将这一身臭汗冲掉,也让河水将自己包裹起来,就像贵生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她想像着,当初贵生葬身在这条河里时,有没有留恋过他们曾经的温暖?会不会想到,他离开后,她空落落地守着满屋子的凄清。午夜醒来,习惯性伸手,身边空空如也。现在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根本不听她的话了。 她噗地跳进河里,宁静的河面被突然而至的力量惊起一圈圈的波纹。河水急速地冲刷着她包裹着她,她感受着那一丝丝的冰凉,如夏天夜晚吹来的凉风。不是,是温暖,就像贵生的怀抱,将她紧紧地包裹其中。 林素跳入河中时,许一秋几乎同时跳跃着奔向河里。他以为林素想不开才要往河里跳,就在河水把林素浇了个透心凉时,许一秋已经跳入河中将她捞了起来。林素闭着眼睛,任由着突然而至的力量将她拖举起来。她倚在他的胸口,温暖将她紧紧地包裹着,由内而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贵生,是你吗?”她呢喃着,将脸紧贴在一秋的胸膛。 一秋没有吭声,他望着怀里的林素。夏天的衣裳本来就薄,此时湿衣裳贴在她身上,曲线玲珑的身材凸显在他眼前,湿头发上还滴着水。她的脸近在咫尺,连气息都是带着芬芳的。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情不自禁将嘴唇贴了上去,林素没有拒绝,朦胧中,她把他当成了贵生。她想他啊,无数的日日夜夜,她煎熬着,生生把想念熬成了失望。这次,怀抱终于不是空落落的,她紧贴在他怀里,仍由着他亲吻着自己。 “素儿,”他声声呢喃着,将林素抱回岸边,两人的衣裳都湿了,紧紧地贴在一起。虽是隔着衣裳,彼此都感受到了一丝暖意,林素缓缓睁开眼睛,许一秋的脸近在咫尺,她从梦境中抽身,扬起手就向许一秋打去。 一秋没有躲避,他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红色的手掌印若隐若现。他将林素放在河边的石块上,与他隔开一段距离,方才缓缓道,“素儿,我怕你做傻事。” “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林素腾地站起身,“许一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说完,不待许一秋回话,自顾往前走了。酷热的阳光照耀着河流,缓缓流动的水面闪闪发光,河水如明镜,清晰地映照着蓝天白云,红树绿花。许一秋没有跟着,仍是站在河岸边,抚摸着有些疼痛的脸庞,又滑到了嘴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缕芬芳,让他回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