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礼姐,而非长嫂。 是闺阁情分、手帕之交,而非婚丧嫁娶的宗族捆绑。 千阶石台于卫挽来说不是难事,负重而行也只是让她额间出了些薄汗。 她稳稳的让许懿礼着落,刚想拉着她探入后山,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柔声的声音。 “既然来了,过而不入确实不礼貌。” 净尘寺正堂,许懿礼手持檀香,跪在蒲团上,蛰枝跪在她身后。 “信女,许懿礼求我佛……”庇佑阿挽,生生世世皆安乐。 安乐,平安快乐,而非其他。 她阖着眼,婉约玉面神似菩萨像,虔诚而真挚。 堂外,是卫挽孑然而立,她的背挺的笔直,单薄却坚毅。 宋慈赶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身影,她很难想象这样瘦弱的人,却为她扛起塌了一半的天,她低着头走过去,恭敬行礼:“武安君。” 卫挽回过头,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见人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眼下,我有一事要交于你,近来晋阳不太平,今日你便和我长嫂一路南下,直抵武安,我长嫂现如今有孕在身,沿途还需你多加照料。” 宋慈怀中抱月,端端正正跪地作揖:“臣,定竭尽全力,誓死保卫大少夫人。” 卫挽瞧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被她逗笑了:“誓死保卫倒不必,我会暗中派遣保护你二人,只是此行,不宜招摇,明面上只会带上你和长嫂的陪嫁丫头,那丫头是个心粗,凡事你多费些心罢了,到了武安地界,你就随着长嫂住到郡守家中,郡守夫人是长嫂的嫡亲姊妹。” “是,臣明白。” 卫挽将她扶起,丹蔲玉手握上那持着交叠作揖的纤素柔夷,嗓音清亮严正:“路途遥远,一路保重。” “再见之时,必是臣为君报效之日。”宋慈清丽的脸上是毅然决然,不顾一切的破釜沉舟。 卫挽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她起身。 “阿挽,”许懿礼提着裙摆,扶着蛰枝跨出门槛,她的视线落到宋慈身上,她听阿挽说了宋家之事,怜惜之余也唏嘘不已,朝她点头:“阿慈姑娘。” 宋慈低下头,端正行礼:“少夫人。” 华贵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淡雅高贵的重瓣红台、繁丽艳逸的垂枝海棠、清而不浊的空谷幽兰,皆在半空盛放。 三人各据一方,都在诠释着不同的女子本色。 她们自然流露出的心心相惜,是女子之间的深情厚谊,同样赤诚。当她们彼此紧靠,相互依偎,孤注一掷的勇气,从不逊于男儿郎。 那是溪流入江,江河汇海。 是至死不屈芙蓉骨,是运筹帷幄美人刀,是惑乱众生英雄冢,是销魂蚀骨温柔乡。 她们生于镣铐牢笼,却有自己的一把弓,眼底掩着山河万里凌云志,胸中藏着边疆千里战鼓擂。 今天,她们站在这里。 且看谁说,女子生来不如男,谁说,女子就要艳压群芳。 净尘寺后山别有洞天,高峭的山石瀑布飞流直下,击打在棱角分明的山石上,声音悦耳。 卫挽带着她们穿过竹林,凤目中映出一片白衣。 她顿一顿,抬眸和他对视:“你怎么在这。” 容羡反手将折扇别在腰后,朝着许懿礼端端正正行了个后辈礼:“来送送嫂子。” 她原本紧抿的嘴角慢慢僵硬,冷冷的看着他:“你没病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许懿礼打量了一番容羡,最后视线锁定在那双熟悉的狐目上,瞧二人的熟稔劲,阿挽应当早已知道,便也不拆穿,浅笑着点头。 “武安路途遥远,你准备的那舆车,只怕没到榆次就要散架了。”容羡偏头,‘咯噔咯噔’的马蹄声渐进。 她们跟着声音看过去,这舆车看着低调,但却极大。 牵马的人走进,面孔逐渐清晰,卫挽的凤目也露出一丝诧异。 这人,便是山松。 山松把缰绳挂在树杈上,踱步到卫挽身前,恭敬作揖,笑意温和:“女公子,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卫挽凤目带笑,坦然回视,山松幼时便是容氏家臣,自容羡降生,容府便派他跟在容羡身边,直至今日,所以,山松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人。 “嫂子,这一路,山松会护着你。”他的嗓音温润清雅。 惹得卫挽不断地看向他,眼中的迷惑逐渐蔓延出来。 山松闻声,朝着许懿礼作揖:“少夫人,宋姑娘,蛰枝姑娘。” 直至,许懿礼牵住卫挽的手,才制止了她有些不善的眼光,旋即,语气温和朝着容羡道:“原本,我是不放心阿挽独留卫都的,但如今见了你……” “我信,你会护好她。” “一定。” 是一定,不是不负所托。 许懿礼点了点头,紧紧攥住卫挽的手,与那双凤眸对视后,柔婉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片雾气,哽咽道:“阿挽,要好好吃饭。” “好。”卫挽跟着点头应道。 “好好睡觉。” “好。” “好好……活着。” “……好。” “我,”那泪水不争气的话落,在卫挽要抬手替她擦拭时,她连忙用掌心压了压,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在武安等你。” 卫挽将她扶上了容羡准备的舆车,许懿礼一手紧捏着幕帘,一手提着裙摆,抿着唇看了眼站在车辕一旁注视着她的卫挽,就在泪水又要滑落之际,探了进去。 蛰枝膝盖半蹲,也红着眼,朝她行了个礼。 而走在主仆二人身后的宋慈,却在一只脚踩上轿凳之后,又落了下来,转身‘砰’的一声双膝跪地,双手在身侧划圆,手掌定在头顶交叠,头重重磕在地上:“保重,主子。” 直到三人全部上车,山松走过来时,卫挽才有了动作。 她看向来人,拱手:“山松,拜托了。” 山松当即朝旁边一撤,躲过了卫挽的礼,接着慌张的低下头:“女公子折煞属下了,能为女公子效劳,荣幸之至。” 卫挽朝后退了一步:“珍重。” 舆车缓缓行驶,几步之后,舆车的后方的垂幕遽然被掀起,三个女子坐在里面朝后探头,看着那立在原地逐渐缩小的身影,再也遏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可卫挽的视力一向很好,旋即,她高举了手,朝她们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