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曦侧身一看,竹篓里两条半个手臂长的鱼还活蹦乱跳着,忙不迭地点头:“换,肯定换!” “那便好”,帝昭挑起竹篓,示意,“走吧。” “诶!”言曦清脆地应了,蜡黄的小脸上多了几处红印,还隐隐作痛,头发也是东一撮,西一绺的,着实狼狈。 一屉豆腐的体积和重量对于她来说是有些吃力的,言曦端着颤颤巍巍地向前,手掌都压出了白印,面上却满是笑意,尚未滚下的泪珠氤在眼眶时绽开的灿烂,似乎比秋日的朝阳还要耀眼些。 村子里平常人家的房屋结构几乎相同,后屋用来住人,几间房不等,前屋分了厨房和储藏室,用一圈到成年人脖子高度的土墙或是低矮的篱笆围着连接,便当作自家的院子,还能种种菜养养树什么的。 言曦家的院子倒是干净荒凉的很,唯一的那点绿意还是倒在地上的几根竹子。 “真碍事”,言曦费力绕过,嘟囔了句,“改天就去丢了。” 帝昭进了院门,蹲下身子将竹篓靠墙搁着,听见堂屋方向传来轻微的动静,抬眼望去。 “那是我阿娘”,言曦见状解释道,“她身子不太好,不太能下床的。” “她一直都这样么?”帝昭很轻地问了句。 斯人已逝,活着的,又何苦作践自己呢。 “啊?”言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豆腐和即将烹饪的鱼身上,愣愣地应了声。 “没什么”,帝昭收回视线,“你要换这鱼,是为你娘亲?” “对呀”,言曦狠狠点头,深信不疑,往厨房带路,“这鱼里有油水,阿娘吃了,肯定会好起来的。” “既如此,烤着倒有些不好,不若做鱼汤如何?还暖和些。” 帝昭四处张望,确定了刀具的位置,又掀了茶罐的盖子,试了试水温,心下有数,开口问道。 言曦把一屉豆腐搁到齐胸高的木桌上,终于卸下劲来,缓了口气,闻言赶忙接话:“好,都好!厨房随便用!” “这般相信我?”帝昭取了刀,将豆腐划了两半,又将一半分成均匀大小。 “姐姐这么厉害,一定错不了!”言曦声音笃定,把墙角的装水陶罐挪来,将一半的豆腐一块一块地转移进去,末了又跑到灶台旁,仰起头巴巴地问,“要开火吗?” “……要。”面对如此坚定的语气,帝昭有些诧异,随后应了,又往茶罐里舀了一瓢水,“里边那口。” 言曦走到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坐下,抬起火钳把中央堆积的草木灰拨到两边,放了一把晒干的黄豆杆子进去,分出一把稻草,手掌把着一转打了个松松的结,划了根火柴,点燃后借了火,用火钳夹了送进去。 零星的火焰逐渐扩大,眼前面上都映着火光,枯黄的稻草不多时便燃尽了,一片灰黑,然而黄豆杆子已然过了火,正熊熊燃烧着,半开的豆荚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言曦这时塞了一根粗树段进去,待它点燃后,便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额外添火了。 点火的功夫,帝昭已将两条鲫鱼处理妥当,洗净后晾干表皮的水分。 鲫鱼体长椭圆形,腹缘窄而无皮棱,性温味甘,有和中补虚,益气健脾之功效,且秋冬之际,肉肥籽多,味尤鲜美,用来煲汤肉质的鲜味融进水里,清淡而又暖胃。 看着树段点燃,言曦又跑到灶台前,够了水瓢就要站到板凳上把锅也洗了。 帝昭一手接过水瓢,将水倒进铁锅里,一手将言曦抱了下来:“我来就行,等着便好。” 言曦乖乖应了,四下无事,她这个身高又看不见锅里的情况,转头看见木桌上剩下的半屉豆腐,索性趁这个功夫用屉布包了移到竹篓里。 “我很快回来!”言曦抱着剩下的用来托盛的木板,哒哒哒地跑出了院门。 倒也真是放心。 帝昭摇了摇头,从空间取出姜块、油壶和盐罐,将洗锅的水铲了,待铁锅中肉眼可见的水渍消失不见,切一块稍厚一片的姜片均匀地擦遍锅身,这样可以有效地减少鱼肉粘锅的可能性,也能略微地起到去腥去膻的作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地姜汁蒸发的辛香,待铁锅起烟,沿着锅边倒入一圈油,如此,润锅的同时,油滑至锅底积蓄的份量用来煎鱼刚刚好,是煎非炸,过犹不及。 热锅凉油,附着的油可以有效的阻隔鱼肉和铁锅的直接接触,并且也能使铁锅受热更加的均匀,待到表面有细微的烟气飘起,油已热,鲫鱼便可下锅。 帝昭用手拎起一条鱼尾,鱼嘴最先接触铁锅,随后从头到尾依次在锅底铺平,另一条也是这般放置,晾干的鱼皮接触到热油并不会产生非常激烈的反应,更不会出现热油四处爆溅,只会沿着鲫鱼的轮廓勾勒出一圈细小的气泡,滋滋作响,热油和鱼皮煎制的酥香气息从上方扩散至鼻腔,随后四散开来。 并不急于翻面,那样会使鲫鱼的整体变得松散易碎,小火慢煎,待接触热油的那一面呈现出金黄的色泽,抑或是在空气中可以闻到比较明显的焦香味道,此时鲫鱼已煎至定型,便可翻面。 帝昭拾起筷子,从内向外地拨棱一下,鲫鱼便流畅地翻了身,待另一面也煎至金黄,此时茶罐里的水约已沸腾,舀来浇上,加至大半的水位刚好。 帝昭想了想,又拾出一小块豆腐,搁在手掌上差不多的大小,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一同搁到锅里,再撒上一小撮盐巴,盖上锅盖,只需静候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得到一锅滋香味美的鲫鱼豆腐汤了,途中无需掀盖,更切忌加水。 王家赔的是老豆腐,含水量低,质地紧实,口感较为干硬,且孔隙多,加在锅里可以吸收汤汁的鲜美,膨胀变软后口感近似于肉类,浓郁的豆香也可使汤汁带着更深一层的醇香气息。 帝昭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重新收回空间,坐在灶膛前的板凳上看树段一点一点地燃尽,眼底的火光也一点一点地随之熄灭。 不在这里。 帝昭内心轻叹一声,闭眼感受着下一处找寻的方向。 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