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一路追赶清军至山脚,经过短暂休整,在入夜时分夺回潞江渡。 因为船舶全部被清军带走,明军只能沿怒江西岸布起新的防线,与东岸的赵布泰部隔江对峙。 王玺、高文贵的部队分别在山脚的白寨、那线寨等地燃起熊熊大火,连夜招降还滞留在山上的清军溃兵。 他们很有创意地将被俘虏士兵组织起来,轮流在山脚下齐声呐喊招降。 “兄弟们,山上冷,还有大虫,会吃人呐。下山投降吧,投降不杀……” 云南的冬夜虽然算不得严寒,但山上的溃兵们不敢生火取暖,入夜没多久就被冻得脸青唇白。 夜色中,毒虫猛兽也开始出来活动,给建制被打散的溃兵以致命威胁。 特别是山道附近到处流淌着鲜血,散发出诱人的味道,不少老虎、黑熊都从附近山头跑来大快朵颐。 很快,大量又冷又饿的溃兵自发下山投降,数量多得让两个寨子的守军以为他们要发动强袭,警戒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李定国派出十几支招降队,沿着怒江向上、下游开始搜捕俘虏。 那些溃兵没有合适的渡口,更没有可渡江的船只,除了少数水性惊人的广西兵敢于冒险泅渡怒江外,大部分都会成为明军的俘虏。 龙川江驿防线扼守唯一可以渡过龙川江的铁索桥,在抓俘方面发挥出巨大作用。 据守将报告,第一天夜里他们就发现大量清军溃兵。 那些溃兵没有向导,在密林里迷失了方向,转了大半夜又冷又饥,看到龙川江驿的灯火,连忙下山主动投降。 报告里还提到,似乎有一小股清兵并没有投降,而是在大山里继续向南进发,似乎在寻找其他出路。 “呵呵,这茫茫大山几百里长,看他们往哪里跑。” 靳统武对这些顽固分子毫不在意,立即给驻守千总回信,让他们不要追击,只管守好铁索桥,继续招降俘虏。 明军打扫战场和招降俘虏的工作持续了四五天。从山上和怒江上下游返回的招降队每天都收获满满,带回数以千计的俘虏。 清军丢弃的旗帜、辎重、粮草、武器盔甲、火器更是堆积如山,把负责收集和搬运的俘虏们累得不轻。 窦名望还特地组织人手上山,找回了数门铜制火炮。 这些火炮口径不大,都是些六磅炮,最大也就九磅,但质量却非常好,很适合山地作战。 在与清军标营的攻杀中,这些火炮让窦名望吃了很大的亏,给他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他力排众议,从悬崖下找到这些火炮,又花大力气才运回潞江渡——这些火炮都是他组织突击时推下山的。 “呵呵,这些都是好东西啊!” 窦名望抚摸着破损的火炮,咧着嘴向李定国笑道:“我问过了,铜炮摔坏了不要紧,修修还能用。” 李定国经过这一场大胜心情大好,连原本有些花白的鬓发,也变得乌亮起来。 “好好修修,过几日打永昌城,还能派上大用场。” …… 赵布泰一连几天都在不停加固东岸的江防,渡口更是用工事围得水泄不通。 李定国每日都派快船渡江打探,均被射术精准的满清弓箭手射了回来,没有找到破绽。 为了尽快渡江,明军安排俘虏砍伐竹木,扎制竹筏,但短时间根本凑不齐足够的数量,只能隔江徒呼奈何。 赵布泰大营内,这几日人心惶惶,所有将士都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此次追击清军五万有余,除赵布泰率领的七八千基本没什么损失外,多尼部、吴三桂部均损失惨重,成功渡江的仅万余人而已。 这还是赵布泰坚守潞江渡,拼命接应溃兵的结果。 还好大部分满洲八旗士兵都救了回来,否则多尼非难过得跳江自尽不可。 无论哪一旗,只要是满八旗都是旗主的心头肉。如果都折在对岸的话,就算是多尼这样显赫的郡王身份,恐怕也难以顶住各大旗主的怒火。 “三万大军,三万大军啊……” 年轻的信郡王多尼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挫败。每当想到还有部分满八旗没有接回来,他的心就在滴血。 年纪稍长的赵布泰经过几天的自我调节,基本从失败情绪中走了出来,向多尼提出中肯提议。 “王爷,咱们该退兵了。” “残明未灭,永历未灭,我等怎么能退兵?”多尼握紧拳头,狠狠地捶着桌面,恼恨道。 “可这样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 赵布泰提醒多尼,两万大军守住渡口不难,实在不够,永昌府城还有一万守备军可以调用。 但随军粮草大部分都失陷在对岸。三万人三万张嘴,所需粮草都得从昆明千里转运,这麻烦就大了。 更令人担心的,自从明军在磨盘山大胜,散落在滇西南各处的明军残部得到消息,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比如说溃逃到顺宁府的邹自贵、马得鸣等,战前对招降的态度已经非常松动。 磨盘山一战后,得到消息的邹自贵马上表示对投降问题不予考虑。 再派使者去劝降时,邹自贵还指着使者的鼻子痛骂了一顿,说自己是大明的忠臣,绝不会做背主投降的走狗。 多尼气得差点想带兵讨伐,好不容易才被赵布泰拦了下来。 还有一直躲在山里收拢旧部的白文选,昨天已开始在永平一带袭扰清军的补给队,再次重挫清军所剩不多的士气。 还有云龙州的李如碧,手里还有成建制的部队。万一他从云龙州出南下,和白文选合营,就有可能突袭永平,截断大军退回昆明的唯一道路。 如此一来,永昌府的三万多清军就彻底成为瓮中之鳖了。 吴三桂坐在下首,静静地听着两个年轻人讨论。 三万大军沦陷,他作为三军统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何才能平息北京的怒火,是他要重点考虑的问题。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部队安全带回昆明,这样才能稍稍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他们抓俘虏也快抓得差不多了吧,”吴三桂在心里重新又估算了一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撤军吧,所有罪责由老夫一人承担。” 吴三桂缓缓站起身,向着北京方向缓缓遥拜,然后坚定地向多尼、赵布泰二人接着说道:“我们在昆明还有十万大军。今年冬天,最迟明春,我们一定可以再打回来。” 多、赵二人被他包揽责任的无私精神所感动,一致同意撤兵,回师昆明。 他们花了几天的时间,悄悄地把部队分批撤回永昌府城。 在永昌府城,他们开始实行彻底的三光政策。 他们杀光了所有能找到的老幼妇孺,强迫青壮入伍充当辅兵,运输辎重。他们还烧毁了府衙、府学、仓库和大量民房屋舍,填平了所有能找到的水井。 总而言之,所有军民设施,只要能摧毁的,都一律摧毁。如果不是因为时间仓促,他们甚至想把城墙都给扒了。 来的时候,吴三桂觉得自己永镇云南已有七八分把握,没有把事情做绝。 他把永昌视为自己的领地,把永昌的老百姓视为自己的财产,所以做得还不算太过分。 现在既然要走,就绝不可能将这些留给李定国所用。 永历十三年,正月二十八。 吴三桂率领两万意犹未尽的清军撤退,经永平返回大理。在大理玉龙关,他又说服多尼、赵布泰二人,留下大量精兵悍将驻防。 “大理绝不能丢。” 他向两位年轻人解释,只要守住大理、楚雄二府,李定国就只能绕道丽江、鹤庆、北胜这几个偏僻多山的州府,才能和建昌的冯双礼取得联系。 这有利于继续分化他们的关系,对彻底平定四川很有帮助。 “姜还是老的辣。” 二人对吴三桂的战略眼光感到由衷的佩服,他们暗暗决定,回到昆明后要多写奏折,为他多说点好话,尽量保住他的性命。 大清还需要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