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菜最好吃的酒楼里,绯绝颜在天字号上房内,独自对着七香鲤鱼、八宝鸭、雪绒虾等等一堆美味细品佳酿。虽然凡人自有命数,绯绝颜作为神族一员不敢说多么热爱拯救苍生,但是碰见了也不能说走就走。戚源崇如何是他的事,妖物作祟她不能坐视不管。但是想起来他居然要她忍让,她是在难以接受,明明一忍再忍了。而且,要她如何忍耐呢,真的向一个不计恩德的凡人行大礼吗?先不说绯绝颜气不气,那老太婆出言不逊就遭了罚,老实说绯绝颜没见过敢冒犯她至此的人,看这情形行个大礼还不直接去冥府报道了?如若如是,最后不还是把错落在她头上。烦,烦死了。 绯绝颜端着白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唇齿留香,果然凡间的酒与众不同,不似神风山那些所谓敬神的酒闻着清香淡雅,入口就不是那么回事,寡淡的比水强不了多少。不想烦心事,及时行乐要紧。绯绝颜自在地享受美酒佳肴。 酒过三巡,绯绝颜琢磨着也该忙点正事,放出去的小雀儿们也该回来了,推开窗,雀儿们纷纷飞进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城中最近有很多小孩子或者少女时常有病弱不起,病愈后就与从前大相径庭。绯绝颜猜想,那些低级的妖物,要么汲取人精气提升妖力,趁人虚弱之时又附其身,隐藏妖气不易发觉。宫中那些奇怪的气息大致也是这么来的,只不过不同的是宫中因为有绯绝颜之前设下的防御结界和法阵,妖物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而锦婳正是罪魁祸首,当然急于除掉绯绝颜。所以才不遗余力地在太后面前挑拨离间,想借太后之后逼走她。 酒楼鱼龙混杂,气息交错,但也是消息汇集的地方。绯绝颜听到不少城中的传说。原来戚源崇离宫后,太后以后宫空虚为由,明里暗里挑了很多民间女子入宫。绯绝颜猜定然是锦婳撺掇的,她既为太后心目中的皇妃人选,又提议充盈后宫,显得大度温顺。里子面子都有了,还顺便把自己的小伙伴带进了宫。而戚源崇回宫后,以国库空虚容不得铺张为由,裁撤了这些选入宫未见天颜先做宫女的女子。太后大怒,但朝局初定,戚源崇坚持,太后也不能多说什么。倒是这些被送出宫的女子,很多人回家就性情大变,或者卧床不起。绯绝颜听得一户张员外家的二小姐病得蹊跷,白日里气若游丝昏睡不醒,夜晚却家中四处游荡,有丫鬟劝阻居然还被咬了。张员外急得四处寻医都未果。 绯绝颜换了一身男装,一个响指,给自己换了个中年大叔的脸,还备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药箱。想着这酒楼人来人往的,也没人会在意入住的是个遮面女子,出来却变中年大叔吧。她自以为安全地出去,却忽然发现往日喧闹个不停的酒楼静的可怕。这白日里,应该正是楼下迎来送往的时候啊,这家酒楼的餐食这么有命平日都熙熙攘攘,莫不是有什么变故。她警惕地下楼,客人和小二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绯绝颜凝心聚气,酒楼中气息杂乱,但尚无确切的妖气,应该不是妖物。不是妖物她就管不着,还是按照原计划装作郎中去张员外家看看那古怪的二小姐吧。 她刚入大堂准备出门,迎面上来一个绸缎差点裹不住肉的中年男子,“阁下可是天字一号房的客官哪?” 绯绝颜一惊,化妆成这样也能看出来,不对,入住接待的是掌柜,这位看打扮气度似乎是这里的老板,应该没见过她才对,那也很蹊跷,阻拦作甚。 “客官莫恼,今日有贵客入住小店,以十倍的价钱包了酒楼,就除了您那一间,不过他有个条件,希望邀您一叙,客官可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赏个光。”胖胖的老板笑得脸上肉都跟着抖。 “你这确实让人为难,这是你的地方,你的生意,你如何经营也是你的事,怎地有人包场还得散客帮忙么?”绯绝颜挑着眉毛,想着自己现在又胡子了,伸手捋着胡子。 “你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大堂正中的包厢飘出来。包厢的门被人拉开,戚源崇一副公子模样,悠然地打着扇子走出来。 绯绝颜心里一惊,他怎么在这,怎么找到她的。 戚源崇示意老板退下,慢慢走近绯绝颜说:“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找到你的?” 绯绝颜扔下药箱,“愿闻其详。” 戚源崇收了扇子,“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你的本性么,既然你说了城中不太平,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我猜你一定不会出城回去。再者,你在这没什么落脚之处,又喜欢些精巧吃食物件,住酒楼是上选。再加上单身女客住宿本就少见,找你也不难。” 绯绝颜冷笑一声,“陛下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不应该啊,太后她老人家不是定了皇妃,册封大典都在筹备了,另外还挑了美女充盈后宫,陛下应该……”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么在乎他纳妃的事么? “你到底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戚源崇忽然抓住绯绝颜的肩膀。这画面可是,一个翩翩公子抓住了个中年胡子大叔的肩膀。 “一句不和救闹出走,你知道我多怕你……怕再也见不到你。我猜测你不出城,可是派人明察暗访了所有的酒楼、茶馆、客栈,碰了多少运气才找到你!”戚源崇激动地说,忽然又有些惶然地说:“我知道你委屈,我在想办法,你总要给我时间。” 绯绝颜用中年大叔的手推他说:“我能等,那些东西可等不了。我得去给人看病了,您老自便。” 戚源崇愣在原地。 绯绝颜找到张员外家,只说自己是郎中,张员外的管家就没怎么多问就引荐了张员外。正寒暄着,小厮来报说门外有个男子自称是郎中的徒儿,说师傅忘了重要的药材特意送来。 绯绝颜愣在原地,她什么时候有徒儿了? 小厮引那人进来,正是换了一身粗布衣服的戚源崇。 “师傅,您走的急,忘了几样草药,小徒给您送来了。”戚源崇毕恭毕敬地上来一个药包。 绯绝颜无奈地接过来,“既然来了,在这跟随为师问诊吧。”你个狡猾的小子,比她还会演戏。 绯绝颜进入二小姐内室把脉,戚源崇在外厅隔帘等候,毕竟人家姑娘未出阁,太多外男出入不好。 绯绝颜观那女子,相貌在凡间算清秀,只是此刻面色微青,眼眶发乌,唇色泛白,俨然一副病容。伸手探脉却有力,甚是蹊跷。她凝心聚法,仔细探查,这府中人数不少,此处气息最浓,妖气似是而非。绯绝颜猜想,是妖物附身已久与人体结合太密让人不能确切分辨。绯绝颜像模像样地开了些补药和安神的药,对张员外说:“听闻二小姐,白日与夜里情况并不一样,我想入夜之时再来诊一次脉。人因环境心绪而变,一时一象也是有的。” 戚源崇连忙帮腔:“是啊,师傅见多识广,治好过很多疑难杂症,不如我们师徒二人叨扰一日,能帮上忙总是好的。” 张员外迟疑了一下,想必是爱女心切终究答应了。 绯绝颜瞪了戚源崇一眼,谁想住这儿了,还是跟你。 眼下里入夜还有几个时辰,绯绝颜盘膝而坐,闭幕养神。 戚源崇却凑过来,热气都扑到她脸上了。 “你不好奇,你这副样子还能被我认出来么?”戚源崇主动搭话。 绯绝颜把头扭向一边。 “我熟悉你的气息,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的香气很特别,所以一直记得。”戚源崇看着院落中的假山景致,眼神温柔起来。 绯绝颜缓缓睁开眼睛,怪不得,香气?她自己倒不觉得。都打扮成大胡子叔叔了他还能凑过来说这些,旁人看了去还不知怎么想呢。 “你都不知道我来干嘛,就冒然跟过来,还装成徒弟,亏你想得出来。打扮成这副样子,不知你那母后见了又要说什么呢。”绯绝颜不打坐了,胳膊交叠在胸前吐槽。 戚源崇眼神暗了一下,“我们能暂时不要提她么?” 绯绝颜一愣,他以为他会说什么她母后吃苦太多不容易呢。不提?仔细想想,他十岁多一点就被扔到行宫磋磨,听那些宫人嚼舌根,那太后从前也不受宠多是在冷宫度日也不能抚养子嗣。这样一来,他似乎也没在母亲身边多久,他们之间的母子之情也很尴尬吧。他重情重义,但未必亲近。她或多或少听过一些,太后册封大典制后,她便要大兴土木,吃穿用度都要奢华。戚源崇明里暗里劝过几次,收敛有限,后来听得朝中有议论才改过。母子关系也有各种各样的,戚源崇内心一定是在乎母子情分的,但长年的分离母子难免有隔阂。那太后性情乖戾,戚源崇说深了伤母子情分,外面也会议论他不孝。说浅了,人家不往心里去,局面乱了,他还要出面调停。也许他也有他的不容易吧。 “你晚上如何打算?”戚源崇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地问。 “我晚上……晚上你不回去吗?问那么多,和你有关吗?”绯绝颜差点被套话。 “当然有关,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尚景兴风作浪,搅弄风云。伤我子民,我必不饶。”戚源崇认真地看着绯绝颜。 入夜,绯绝颜和戚源崇在张员外和丫鬟的引荐下再次准备给二小姐把脉,却发现那姑娘没在房中。 “老爷,不好了,二小姐她她……又发疯要人了!”几个丫鬟仆人乱做一团跑来跑去,一个连滚带爬到张员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