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桃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想到长这么大了宋惊芸还能记得这事。 当年,李夏桃第一个提出来卖子换钱的想法时,是怀有私心的。 二十年前,她嫁给宋大山的那一年,冬天的时候宋惊芸的娘李温霞也嫁给了宋大江。 李夏桃跟李温霞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姑娘,又恰好嫁到了同一家。按理说该是妯娌和睦,但因为李温霞那张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俏脸,李夏桃没少在心里生怨嫉恨。 后来二人又是几乎同时有喜,却因为李夏桃的孩子没保住,导致她们妯娌之间产生了更多的嫌隙。 饥荒时,一家人费劲千辛万苦逃到了黄堤村落户,没想到宋阿爷又死了。李夏桃看着跟大家一路逃过来的小宋惊芸,又看着谁也不少的宋大江一家三口,心中的嫉妒越来越压不住。 于是某天,她提出卖了小宋惊芸换钱买棺材的想法。虽然一开始遭到了大家的反对,可后来实在借不到钱买棺材,宋大江和李温霞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亲女儿拉到集市上卖了。 如今宋惊芸再提起这茬,李夏桃险些没藏住脸上的心虚。 宋惊芸假装没看见她的僵硬,还反过来宽慰她,“我现在长大了,也能理解大娘的做法,毕竟当年家里那么穷,总不能让爷爷无棺无椁就那么去了。” 李夏桃立刻顺坡下驴,“是嘞是嘞,阿芸你不记恨大娘就行,那时候也是没办法。” 她说完就想走,宋惊芸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大娘别着急走啊,呀!” 宋惊芸指着她的鞋面惊讶道:“才看见大娘穿了新鞋,不对啊,大娘刚才还说家里没钱了犯难,咋这会还有钱做新鞋呢?” 方才李夏桃打量她的时候,她又何尝没打量这个妇人。 宋惊芸观察细致入微,自然没错过李夏桃新做的布鞋,手上的银镯,嘴角的油光。 此刻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李夏桃是不是故意说谎。 结果李夏桃比刚刚宋惊芸说卖人换钱的时候表现的还要心虚,宋惊芸心里起了疑,就算是怕他们家借钱,也不该慌成这样吧? 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以前做的了,没舍得穿。”李夏桃试图挣开宋惊芸的手,结果没成功,只好说:“阿芸,知道你以前跟大娘亲近,可大娘家里还一堆活儿呢,先回家了啊。” “回家?好啊,正好我回来还没见过大伯呢。”宋惊芸改成挽着她的胳膊,回头对宋大江说:“阿爹,我去见见大伯,一河,你们在家照顾好阿爹和阿奶。” 身后的宋大江和两个男孩一时闹不清楚她搞得哪出,唯有宋二湖左看看右看看走到宋惊芸身前。 小丫头生疏的说:“阿、阿姐,你不认识路,我跟你一块去。” 宋惊芸摸了摸她的麻花辫,是个机灵的小姑娘。 李夏桃没想到来了一趟还得带回去两个缠人精,一边被宋惊芸和宋二湖拖着往家走,一边在心里祈祷宋大山出门下地前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 大娘家的屋子在村另一头,一路上,三人遇见了不少邻里乡亲。 宋惊芸模样随了李温霞,出落得水灵灵的,一身气度更不像村里养大的孩子,顿时引起了叔叔婶婶们的好奇。 她一路解释过去,很快全村人都知道宋大江家那个被卖了当丫鬟的闺女“衣锦还乡”了。 一路到了青石搭建的屋子外。 李夏桃动了动胳膊肘,“到了。” 快松开她吧,都挽一路了。 宋惊芸偏不,缠着她想一块进屋。 李夏桃还想再说两句,就看见一旁的宋二湖飞快的推开大门跑进了堂屋。 她一拍大腿,不好! 下一瞬。 宋二湖跑了出来大喊道:“大娘,你家桌子上咋还有吃剩的鸡骨头呢?” 宋惊芸闻言挑眉,原来是吃了鸡肉。 不等李夏桃说话,宋二湖又喊:“好香啊,大娘你哪来的钱买肉吃?” 小丫头嗓门大,本来就因为宋惊芸的缘故这一片不少邻居都在关注着她们,此刻一听这话,一个正在择菜的婶子直接挎着菜篮子走了过来。 “我说中午咋恁香嘞,大山媳妇,还是你会享福。” 李夏桃干笑了两声,又听见几个爱嚼舌头的妇人说话。 “天天吃肉,还能供俩孩子念书,大山家这得多有钱啊。” “可不嘛,我听说县里那个私塾,交一次钱都得五两银子呢。” “夏桃前几天不还被赵家选上了去做糕点吗?一天十几文钱呢,我要是也有这么好的命就好了。” 李夏桃听着她们羡慕的话,不自觉得意了几分。 宋惊芸听了这些话垂着眼想宋大伯家这么多钱,到底是怎么来的?宋大山是个庄稼汉,没有其他赚钱的门路,李夏桃就算是一天挣十几文钱,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有钱。 再说了,私塾的学费那么贵,寻常人家可舍不得交了学费还买肉吃。 宋惊芸越想越奇怪,结合之前李夏桃的心虚,越发肯定这背后和他们家有关系。 忽然,一个粗狂的男声打断了婶子们的嘀咕声。 “二湖丫头,今儿个咋跑这来了?” 皮肤黝黑身形高大的男人腰间别着一把木柄小铁铲,似乎对宋二湖很熟悉。 宋二湖原本还在闭着眼闻空气里淡了不少的肉味,她馋的咽口水,听见这一声喊差点咬了舌头。 她跑出来站在宋惊芸身边,惊喜道:“宁阿叔,你今天回来真早。” 宁阿叔走了过来,宋惊芸察觉到身边的李夏桃又想挣开她的手,暗地里挽的更紧了。 此时,宋二湖想起来什么似的拉了拉宋惊芸的手,红着脸道:“这是宁阿叔,他们家就在咱们家隔壁。阿叔,这是我阿姐,今早刚回来。” 宁阿叔听过宋大江卖女儿的事,此刻很快反应过来问道:“芸丫头吧?你爹咋样了?” 宋惊芸说:“可能好不了了。” “啥?”宁阿叔惊讶,“我知道了,肯定是用的药不好!明明人家县太爷好心给了十两银子让他治腿,你爹就是不舍得用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