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绍被逼无奈,最后也只得答应了李昌符的要求,随即独自返回了城中。而那李昌符之所以会同意放石绍他们出城,当然也是有着他自己的打算。按道理来讲,这会儿若是李昌符强行攻城,自然也是能夺下凤翔府的,可毕竟乘丧发兵古之大忌,就算他李昌符不在乎这些,但他的那些手下们难道也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这死的不是别人,而是都统郑畋,难道他们还真要像石绍之前所说的那样,眼下就连这畜牲都知要为其主戴孝,那他们难不成就还真连个畜牲都不如了吗?既是对方愿意拱手献城,那他李昌符又何乐而不为?换言之,就算是对方真的有什么阴谋企图,可只要出了城,那没了围墙保护的他们不也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到那时李昌符大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再为所欲为不是?
很快,日近黄昏,而此时的风势也是越来越紧,只叫那正在东门外焦急等待的李昌符他们,连眼睛都快被吹得睁不开了。
“这个石绍,不就是回去捆个人嘛,怎么这么磨蹭!眼瞅着这天都要黑了,大晚上的出殡,难道他们就不怕走夜路遇见鬼吗?还有这老天爷也是,好端端地刮得哪门子风,这会儿正叫咱们站在这里迎面喝风了不是,弄得老子嘴里现在全是沙子!呸!呸!”
李昌符在那里咒骂个不停。
“快快快,再去个人给我催一催,问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城!”
“是。”
可还不待那军士出发,这时远处的城门便就自己打开了。
“啪!啪!啪!”
只听三声醒鞭随风飘来,接着便又是一阵招魂铜铃。两队人马分列左右,手执引魂幡开道出城。漫天的纸钱刚被抛出,很快却又已随风而逝。终于,十六名杠夫合抬着一口桐木大棺出了城,而石绍则牵着他的绝尘在一旁扶棺而行。和他一样,所有人全都披麻戴孝、痛哭流涕。不久,那队伍的哭泣声便已盖过了周围的风声,朝着李昌符他们是迎面袭来。
此时,天色已是更加地阴沉,而眼瞅着那一个个身披素服的家伙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朝自己飘了过来,耳边风中则还不时掺杂着对方的哭号之声,说实话,这会儿就连李昌符也感到有些紧张起来。
“快,快派人去让他们给我停下!”
“啊?”
两边军士一愣。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是!是!”
终于,有军士颤颤巍巍地跑了过去,而那出殡的队伍便也随之停了下来。李昌符忙眯起双眼又朝对面仔细瞅了瞅,在确定那一个个是人不是鬼后,他这才也大着胆子带人朝对方慢慢靠了过去。
来到近前刚要下马,李昌符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他忙伸手从旁边的旗角处扯下一条白布,在系到自己头上后这才翻身下了马。
“哎呀,都统大人呀,我的都统大人呀……”
刚一下马,李昌符是不由分说,扯着嗓子便嚎了起来。
“都统大人,您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这叫我们可还怎么活呀……”李昌符继续在那里装腔作势道。
旁边石绍一瞅。
“好了,好了,李司马节哀吧,如今都统大人已然亡故,就算你哭得再大声,怕是大人他也已听不见了,我看你还是叫他老人家耳根子清静些,如此才好让大人安心上路不是?”
李昌符自然听出了石绍的意思,这才也赶忙稍稍收敛了些。之后,他又朝两边张望了一番。石绍见李昌符一直在那里探头探脑,于是不待对方发问,他便先自开口道:
“好啦,李司马,你也不必再在那里东张西望的了,你不就是在找那沈明吗?”
李昌符一听正中下怀。
“正是!正是!石大人,这么半天我怎么一直都没瞅见那沈明的人影呀?”
石绍朝对方轻蔑地一笑。
“之前你不是叫我把他给你留下吗?”
李昌符点了点头。
“是呀。”
“既是如此,那我又怎么可能把他带出城来。”
“那大人你把他关在哪儿了?”
只见石绍不慌不忙地朝身后城门方向指了指道:“按照你的要求,我已将他留在了城中,若是你想要拿他,便自己去逮好了。”
李昌符一听。
“啊,合着就这么个‘留下’呀?嘿,好你个石绍,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想跟我耍心眼是不是?”
李昌符刚想上前再与对方争辩,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时自己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人……都统大人在哪里?都统大人在哪里?罪职前来为您送行了……呜——”
不错,那人正是李昌言。只见李昌言此时一身孝悌打扮,他在两名军卒的搀扶下,就这么跌跌撞撞、哭哭啼啼地朝石绍他们这边奔了过来。
“兄长,你怎么来了?”
李昌符赶忙迎了上去。可李昌言却是连瞅都没瞅他一眼,当即只将他让过,随后直奔郑畋棺椁扑去。来到跟前,李昌言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砰、砰、砰”朝那棺椁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即便又是哭声一片。
对面石绍起初也是一愣,可他很快就又运起气来,心想,“哼,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这下也终于肯露面了!可你这会儿来又还有什么用,都统大人已然被你的那个好弟弟给害死了,眼下你还来这里装腔作势地哭给谁看!”
李昌符忙也上前搀扶道:“兄长,如今都统大人已然亡故,兄长你还须节哀保重,切莫哭坏了身子才是。”
可李昌言却是突然一甩手,随后朝他用力推道:“哼,都是因为你!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原以为你就真的只是来捉那彭、沈兄弟的,可没想到最后你竟还是对都统大人下了手,我没你这个弟弟,你给我滚!”
这边刚一骂完,李昌言便又抱着郑畋的棺椁失声痛哭起来。
“都统大人,都是我不好,一时鬼迷心窍、心慈手软,这才纵容舍弟对您不敬,如今悔之晚矣,我真是罪该万死呀!都统大人,您惩罚我吧,惩罚我吧……”
李昌言终于将自己心中的话全都哭了出来,只叫身后的那些陈仓军士听了,一个个也是有些酸楚难言。可这边石绍似乎并不领情。
“哼,反正都统大人也已不在了,这会儿你说什么都行!”石绍在一旁低声怨道。
甚至就连李昌符在边上听了石绍这话也是心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