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吃过早饭,一行人便告别了医馆所有人,往城北而去。戚沐九回头看着小环他们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心里闪过丝丝不舍,但前方渺渺的路途又催着她不得不继续前行。 人总是在一处停留,又在另一处离开,就这样走走停停,磕磕绊绊地走向人生的终点。 沿途的所闻所见,早已与来时的大为不同。来时疮痍满目,人民流离,现在却是阡陌纵横,水清天明,百姓们扛着农具整修农田道路,农政官正带着人将受灾的土地进行重新规整与丈量,以待生产生活的恢复。 墉城水患,太守丁建阳弃城而逃,刺史章德因监察不力被革职查办,墉城的一切事务只剩都尉岑参一肩挑,直到陆放雅来了之后,才暂时揽过太守政务,主理水患一事。 岑参原本在城北府衙找了一处院落给陆放雅居住,但当时无家可归的流民实在太多,于是那处居所也被临时征用了。岑参最后在离府衙不远处的凤翔路上,找到了一处还算不错的院落。这处院落据说原先是当地有名的一个富商的宅院,发生水患后,富商便带着一家老小居家迁到别的城镇居住去了。 岑参命人大致修整了一下,便成了陆放雅的临时住所。陆放雅去城南隔离之前,就一直住在这里。路上戚沐九问起度亦琛时,傅乾就告诉她度亦琛也住在这处宅院,今日还会出来迎接他们,所以,马车一到了凤翔路,她便探出头远远地眺望,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宅院门口。 她已顾不得太多,马车还尚未停稳,便一跃而下,飞快奔向门口。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她跑过去时,额角还沁着细密的汗珠,度亦琛早已迎上前来,看到她微微气喘的模样,便有些好笑道:“这么着急作甚?” 戚沐九稍稍平复了下气息道:“这不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一时有些激动嘛。” 度亦琛顿时有些好笑,“先进去洗把脸吧,看你热的。” 这时陆放雅和傅乾也过来了,看到戚沐九正用衣袖微微擦汗,傅乾随手展开手中折扇,一边扇着风一边得意道:“要不小爷我帮你扇扇风凉快凉快?” 戚沐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折扇,潇洒地摇了摇道:“还是我自己来感觉凉快些。” “小九儿,快还小爷的扇子。”傅乾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不还。”戚沐九一边躲闪着傅乾的追讨,一边绕到度亦琛身旁,“阿度,你的伤好得如何了?” “好多了。多亏了左相大人的补心丸,才能好得这么快。” 戚沐九一听,便倏然想到她曾服用过陆放雅千金难求的护心丸,而他也是因为采药才救的她,两人因药相识,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不过他这些药丸都是从哪儿来的,她有些好奇。 于是她道:“这补心丸的主药可是紫丹参,百年难遇,左相大人,你是怎么寻到的?” 陆放雅听后,温和一笑:“是圣上赏赐的。府里还有一株,你喜欢的话,回了盛京再赠与你。” 戚沐九听后吓了一跳,“那可是圣上赐给你的,我可不敢要。”再说了,要是让莫羽知道,铁定跟她没完。 “对了阿度,你那次送神农草回来,是遇到了什么人么?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 “对方蒙着面,我看不太清。不过那身法有些熟悉,看着像...那个左护法。” “我就说,谁能把你伤这么重,原来是那个无脸男。” “无脸男?”这下轮到陆放雅有些好奇了。 “对啊,我见过他几次,都是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帽檐很大,总是遮着脸,看不清长啥样。” 陆放雅听后若有所思,“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地方?” 戚沐九努力回想了下,“在凤凰镇的暗香阁。到现在为止,应该已经十多天了。” “暗香阁?” “啊...哈...就是...跟盛京的...怡香院,呃...差不多的地方...”戚沐九越说越尴尬,眼神时不时瞟过傅乾。 傅乾折扇也不抢了,用手碰了下好看的唇角,打哈哈道:“那左右护法不是进去了么,我和小九儿跟进去只是为了查清楚他们的行踪而已。”结尾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没干什么啊。” 戚沐九眼神像刀子一样甩向他,那神色分明在说:你的意思是,我干什么了吗? 傅乾急忙回以一个求放过的眼神。 戚沐九收回眼刀,忙对犹在尴尬的陆放雅道:“我跟踪到后院,发现他们杀了那个花魁。依照当时的情况,那个门主应该是在那处庭院,不过他好像出了点状况,那左护法还给他服了什么丹药。” 陆放雅的神色微微一变,好在他收敛得及时,没被戚沐九他们发现什么。 戚沐九看到陆放雅还在沉思什么,心下有些奇怪,却也没再说什么。几人回到宅院,简单吃了点,便各自回安排好的住处休息。舟车劳顿了大半日,是该好好歇息一番了。 午后,戚沐九随傅乾去看度亦琛。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好,他现在看着精神还算不错,估计再休养个十天半月巩固下治疗成果,就可以跟他们一样生龙活虎了。 三人好长时间没聚,想说的话都一大堆。戚沐九聊她在桃花镇和沙川的一些趣闻要事,度亦琛和傅乾则聊他们在城北听到的一些政事见闻。 “左相大人去府狱了。丁建阳承认采购了质量稍次于官府指定的石料,用于修固墉河堤坝,但他不承认导致堤坝坍塌的劣质石料是他所为。” “意思是说,那些劣质石料并非他当初采买的质量稍次的那些?” “对。那些质量稍次的石料被掉包,换成了劣质石料。” “那丁建阳就没有发现?” “应该是有人瞒着他做了手脚。” “你说的是墉城刺史章德?” “正是此人。章德应该是用特殊工艺将那些劣质石料做了处理,外表看上去与那些质量稍次的石料并无多大差别。” “章德也承认是他一时财迷心窍,才会铸下如此大错。但他拒不承认是有人指使。” “如此处心积虑,可谓蓄谋已久。章德和丁建阳不可能不知道一点内情,应该是有把柄在指使者手中。” “能够指使得动两位朝廷大员,此人在朝中的官位应该不低。” “如此说来,章德和丁建阳,岂不是...性命不保。” “章德已经死了。” “什么?”戚沐九和傅乾齐齐看向一旁的度亦琛。 “就在今日凌晨,府吏来报,说是服毒自杀。”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这个时候,是怕左相回来之后审问出什么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也不排除左相在先前就审问出些什么,只不过缺少有力证据。现在这样,恐怕是死无对证了。” “毒药出现在府狱,府衙绝对有内应。” “左相大人应该就是去查此事的,不过,希望应该不大。即便抓到这个内应,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关键证人章德一死,整件事情就会陷入死局,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丁建阳了。” “丁建阳不被蒙在鼓里,可能还有机会审出点什么,但如果是真被蒙蔽,恐怕这个幕后主使,我们就无法寻踪觅影了。 说到这里,三人都一阵沉默。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