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8号矿场,黄昏时分。 夕阳如血,自云隙照下,将底下一个个麻木犹如行尸走肉的躯体的影子拉得老长,犹如受了重伤的可怖怪物。 而在矿场的最高处有着一个看上格格不入的,还算是有些精致的小房子,里面有一个穿着校官大衣的乌萨斯中年男人,正对着窗口看着底下的人群。 “【乌萨斯粗口】,真是倒霉死了,这些矿石病垃圾,真想把他们一个个的都直接处以极刑,帝国简直是太仁慈了,还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 乌萨斯中年校官看了看地下的情况后,口中骂骂咧咧地说道,随后拉过一旁的真皮座椅,一屁股坐在上面,又点起了一盏暖灯。 他是8号矿场的总区域长,名叫莫洛斯,是从乌萨斯的首都直接调过来这边的,在之前这边已经有三个总区域长出事了,而他是干的最久的一任了。 “希望今天下面那些鬼东西可别闹出什么事情来才好……” 莫洛斯这么说着,一边打着寒噤从自己的桌子旁边泡了一壶热咖啡,今天早晨的时候还十分暖和,却不知为何一到晚上这边就冻得和什么一样。 但是乌萨斯北部冻原也就是这该死的鬼天气了,虽然莫洛斯也是逐渐被迫习惯,但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忍不住骂一句娘。 “妈的,还有小半个月我的任期就结束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是,这两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地下那些鬼东西的嘶鸣声,连个觉都睡不好。” 随后莫洛斯便开始他一天的收尾工作,进行一些矿场基本情况的记录和人员物资数据清点这些,他其实算是幸福,晚上好歹他还有自由时间。 如果是一般的守卫,基本上要么就是白天睡觉,晚上轮岗,要么白天轮岗,晚上睡觉,每天和矿奴一样过着程序化的生活。 他们唯一的休闲时间可能就是吃饭时玩的几把乌萨斯方块【乌萨斯游戏,有两种释义,一种是孩子玩的跳方格,一种是骰子赌博类游戏。】 或者去折磨几个矿奴为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莫洛斯手中的咖啡几口就喝完了,将手中的钢笔放下,摸出胸口的怀表,将它打开,上面挂着一张有点微微褪色的照片。 依稀可以见到是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 “塔吉扬娜,真想早点见到你啊,等着爸爸啊,还有十三天了,就只剩十三天了,这鬼地方啥玩意都没有,就是吃得还行,爸爸给你准备了足足一拖车你喜欢吃的大熊面包,等着爸爸啊……” 莫洛斯的语言是如此真挚,没有丝毫虚假。 可是,就在他任职的这两年多里,有起码上百个和塔吉扬娜年纪相仿的孩子,被自己痛苦地折磨而死,残缺的尸骨埋入了冰冷的雪原。 真奇怪,莫洛斯可以如此痛苦地折磨无数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以她们凄厉的惨嚎为乐,却对自己这个孩子无比地宠爱。 难道,这真的只是血亲这一层关系这么简单么? 谁知道呢。 大概这就是人吧。 ———————————————— 此时,8号矿场地下,矿奴集聚地。 “娜塔莉娅,你这边还有没有什么草药之类的东西,索尼娅她快不行了……” 罗莎琳此时抱着索尼娅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们被抓来不久就开始琢磨着如何逃出去,但是就在昨天发生了矿难,索尼娅为了保护自己和娜塔莉娅,胸口到腹部被岩石碎片给划了好大一道口子,几乎给索尼娅开了膛。 虽然岩石碎片中并没有含有源石结晶造成矿石病的加剧恶化,但是再过不久就算是感染也能要了她的命。 此时,索尼娅脸色苍白无比。 胸口一道犹如蜈蚣般巨大的裂痕已经开始出现了化脓症状,矿场里可没什么医疗条件,就连绷带都是娜塔莉娅偷偷带进来的。 现在连绷带也没有得更换了,索尼娅从伤口处渗入绷带的血已经变成暗紫色,看上去十分吓人。 “不行,这样下去,索尼娅会得败血症的!” 罗莎琳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渗出绷带的血块小心翼翼地擦去,一边焦急地说道,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PS:败血症是由致病菌侵入血液循环并在其中生长繁殖,产生毒素而引起的全身性感染,严重时会产生感染性休克。 “娜塔莉娅,罗莎琳……” 尽管索尼娅在昏迷状态,但仍能从她紧皱的眉头和痛苦的神色表现出来,此时她一定忍受着非人的疼痛。 “我在,我和娜塔莉娅都在。” 听到索尼娅痛苦的梦呓,罗莎琳一把抓住了索尼娅的手,在她耳边温和地说道。 然而索尼娅却没了声音,只有微弱的呼吸能够表明她已然活着。 “啊……!!【已经气力稍显不足的乌萨斯粗口】!!” 呯呯呯!! 罗莎琳气得重重地把自己手中的镣铐往一旁的石头上一通猛砸,可惜,已经许久未能吃过饱饭,而且源石技艺被限制的她,是不可能砸开的。 “罗莎琳,别砸了,会把守卫吸引来的!” 娜塔莉娅一看立刻上前阻止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吧……” 罗莎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她全力一通猛砸只是在镣铐上留下了几个白印子,这要是靠砸,自己得砸到猴年马月去了。 娜塔莉娅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她虽然并不是乌萨斯平民,而是落魄的血统纯正的贵族,受过不少医疗方面的知识教育,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就算是半卷绷带都别想。 那些守卫更是理都不理这些矿奴的死活,甚至他们还笑着企盼着索尼娅赶紧变成一块源石矿生长在矿场里,这样还能为帝国多做一些贡献。 “罗莎琳,要不然……我……” 娜塔莉娅看着底下昏迷的索尼娅,似乎做出了什么很难以启齿的决定一样,咬着牙对罗莎琳说道。 “不行!我决不允许你这么做!” 罗莎琳脸色骤变,她当然知道娜塔莉娅在说什么,她这是打算找守卫打算尝试拿自己珍贵的身体去换物资! 且不说娜塔莉娅这么做究竟能不能换到物资,就算是对方小概率地没有食言,索尼娅醒来之后也绝对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生不如死。 “这是唯一不算办法的办法了,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索尼娅死去。” 娜塔莉娅看着底下的索尼娅,就是这个被大家戏称为冬将军【一个暗自揶揄的绰号,在乌萨斯人的笑话中,“将军”二字等同于无能与欺骗】的人,在彼得海姆中学把自己从炼狱中拉了出来。 而在凛冬陆续剿灭了校园周边所有的学生社团后,人们开始将这两个绰号合并,称呼她为: “ГенералМороз”(通用语意为“凛冬将军”)。 这个将军也不再是笑话里的将军了。 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领袖,她名至实归。 “总之我决不允许那些肮脏的东西玷污你的身体,若是我现在能把这副镣铐砸烂,我就是拼死也要打死几个渣滓!” 罗莎琳有些生气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镣铐,却又显得那么无力。 “……” 娜塔莉亚嗫嚅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气死了!呜呜……要是安娜在这里就好了,说不定她能有什么办法……” 罗莎琳看着底下的索尼娅几乎都要哭了起来。 娜塔莉娅紧紧地攥了攥拳。 罗莎琳并不知道的是,娜塔莉娅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今天晚上她无论如何也要去。 这已经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事了。 很快,黄昏中的残阳带着些许不舍落入地平线的尽头,而夜幕如约而至。 无星无月,乌云吞天。 倒是好天气。 而此时,在矿奴聚集地中。 “对不起,罗莎琳,索尼娅,我一定要救。” 此时,娜塔莉娅趁着罗莎琳已经熟睡,悄悄地将自己脸上的脏灰擦去,一张还算白净却比之前要稍微瘦削些的美丽面庞便出现了。 “冬将军,还请您再次站起来,带领我们。” 娜塔莉娅轻抚了一会儿索尼娅的头发,便站起身来,决然地朝外走去。 可是,娜塔莉娅啊,娜塔莉娅。 你可知,这片矿地,即将在今晚迎来的。 是红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