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灵巧所言，这年应选秀女有五百多人，第一轮由内务府筛选去大半歪瓜裂枣后，传到到太上皇和皇帝手上的名册只剩六十位。由于太上皇已经87高龄，体力有限，他让皇贵妃与皇上进行第二轮筛选，最后挑了八位出身高贵、才貌出众的秀女入宫。等太上皇过目后才分配和决定她们的位份，她们能被挑选入宫并得到太上皇面见的机会，背后家里自然送了不少财物给负责秀女筛选卡关的内务府官员以及能在太上皇面前说上话的和中堂。 灵巧出自势力不小的富察家族，付家与和中堂利益盘根错节。她理所当然成了和中堂私下向太上皇举荐的几位皇后人选之一。 儿女婚姻父母做主在皇宫也不例外。皇太后和太后都已逝。挑选儿媳这事便由太上皇做主。毕竟这次要为嘉庆帝挑一位准皇后，马虎不得。 太上皇让他的肱股之臣和中堂出主意，有什么方法更直了解这些秀女潜在的才貌品行？ 和珅说这些入选的秀女已算宫嫔，他建议把入选秀女安排在清漪园，让她们赏花品茶闲聊，这种场合容易放松，这样更能看出年少姑娘的真品性。 太上皇觉得此主意甚好，便就这么定了。 阳春三月正值百花争艳，太上皇、嘉庆帝、和中堂在园里观赏花卉，秀女们随行。一行人慢步走往翁山西边观湖亭。太上皇准许秀女们欣赏园中风景随意吟诗作对、谈笑风生，所以气氛不是想象中那等严肃。 这样一来，性格开朗的秀女们便争相囊锥露颖、抢尽风头。而性格腼腆，又想引起太上皇和皇帝注意的秀女被只能心里干着急。 太上皇老却不糊涂，他不动声色，但每个女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看眼里装心里。 和中堂三番四次称赞钮鈷禄氏，也夸了几次李佳氏，偶提灵巧的名字。其他秀女的名字连从他口中说出的机会也没有。可见钮钴禄氏家给他的礼最厚重，其次是李佳氏，灵巧不过排三。 太上皇点头同意和中堂推荐的钮鈷禄氏。问了钮鈷禄氏出身后，太上皇附在永琰耳边轻声道：“君主的婚姻就是朝政。钮鈷禄氏背后的势力你心知肚明，你首先要考虑的是拉住这股势力。” 嘉庆帝本一路微笑随和，瞥了一眼钮鈷禄氏后，立刻脸露愠色。 太上皇看他变脸，便知他不中意这女子，于是又附在他耳边低语提醒：“钮鈷禄氏相貌还算出众，主要是你跟她无情分，这样有利你专注朝政。” 如果不是和珅推荐，作为一等的听话孝子永琰，哪怕仅为取悦乾隆也会当即下跪磕头说儿臣听从父皇做主。但想到和珅，他实在恶心，故只恭敬却沮丧道：“皇阿玛说的是。” 太上皇扫一眼其他秀女，又觉得除了钮鈷禄氏，这十几个女子中还有好几个相貌极出色，太上皇似不忍心看到永琰被迫接受冰冷的政治联姻。他是过来人。若不是真心喜欢的女人，后宫再多嫔妃，自己仍旧孤家寡人。总要让永琰选个称心如意的、苦闷时愿意去小憩解压的女人。于是他问永琰自己相中的是哪一位？ 永琰也扫了一眼秀女们，相貌都过得去，但能让他动心的一个也没有。他此生挚爱依旧是嫡福晋喜塔纳拉氏。因喜塔纳拉氏是总管内务府大臣之孙女，又与永琰青梅竹马，父皇对立她为皇后倒无不满，可惜她承载不起厚福，过早薨逝。于今永琰心中也有意中人——一个叫苏完尼瓜儿的宫女。可惜那女子身份低微，永琰不敢求皇阿玛赐婚。 太上皇见他不言，再次提醒道：“君主的婚姻是朝政之一。” 皇阿玛说得够明白了，来见这些秀女前皇阿玛曾多次告诫他：“欲成大事者不能儿女情长，否则安那能以理智果断处事。” 此刻父皇一再点醒，他若不遵，恐怕连架空的皇位也没得坐了。 反正皇后是朝政，让皇阿玛挑选决定吧，既尽忠尽孝又讨了父皇欢心，永琰这样想开，便对父皇恭敬道：“父皇替儿臣挑选的一定不会错。” 嗯嗯，太上皇高兴点头，撸着胡子往前走。 走到汉白玉观湖凉亭前，见绕亭植有百花，亭内已摆好茶点，太上皇便吩咐在此歇脚。 其中一位秀女看见题在圆柱上的诗，歪着脑袋心里墨念一遍，嘴角扬起得意微笑念道： “背山面水地，明湖仿浙西； 琳琅三竺宇，花柳六桥堤。 民女知道这首诗是太上皇所作。” 乾隆听了哈哈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王珏玉参见太上皇、皇上。愿太上皇万岁万福，愿皇上万岁万万岁……”王珏玉磕头说到这，记起爷爷提醒过太上皇虽禅位却仍掌实权，突然不知所措，她本想同时讨好太上皇和和皇上，脱口而出皇上万岁万万岁，却不知太上皇爱不爱听？ 幸好从太上皇愉快神情看似乎没在意，他微笑道：“你是工部尚书王大人的曾孙女。” “正是臣女。” “好好好，”太上皇笑着慢拍掌，“遗传了王大人的个性。“ 见讨得太上皇高兴，珏玉更得意道：“臣女的爷爷有份参与筹划建造这个园林，他说太上皇南巡杭州后，赞叹杭州之美，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希望京城也有‘西湖’。这翁山西边的组景借景便是仿照杭州西湖园林建造。” 乾隆听后脸上的笑逐渐收拢，眼皮慢慢向下盖，一如乌云罩住太阳。 嘉庆帝瞅一眼王珏玉，这女子长相倒是娇俏清丽，不讨人厌，可过于求成心切，说这些话，一方面当面揭了太上皇的底，另一方面借曾爷爷之权攀附。 又见父皇变脸，永琰立刻喝道：“王珏玉倚仗其曾爷爷功劳，钻天觅缝，夤缘攀附，即刻送出清漪园，永不许再参选。” 王珏玉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下，还没开口求饶。太上皇朝嘉庆帝一挥手唉了一声，转对王珏玉道：“起来，朕若连你一句实话都听不得，何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王珏玉连连磕头：“谢太上皇宽仁大度，纳谏容流。” 太上皇往后靠着椅背，轻声自叹：“嗯，形器不存，方寸百纳呀。”叹完，脸上似笑非笑，坐直身子挥手对秀女们道：“啊，今日你们都无需过于拘礼，吃茶赏花去吧。赐茶。” 秀女们齐齐跪谢。 永琰和秀女们没看明白太上皇笑容变愁容是因内心唉叹翁山西湖终究是借景复制，我泱泱大中华，难道没有人才的设计布局能超越西湖吗？有，一定大有人才在，可人才都“小圈子近亲繁殖”化了。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君臣间、权贵间、党派间、师生间、联婚间、血缘间，费劲心思金钱增厚加实所在圈子的壁垒。外人费尽终身力气也撬不开一条缝进去。 连像王珏玉这样一个十四五岁的秀女都晓得抓住机会把曾爷爷的身份和权力搬出来当梯子使。何况那些饱练世故、久战官场、人情练达的臣工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