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手忙脚乱地布置好了防线,也很快收到了各道防线的奏报。 首先是东都洛阳:汝州招募的新兵五百人,路过东都洛阳时,纵火焚烧安喜门(洛阳城东北门),剽掠街市,从长夏门(洛阳东南门)扬长而去。致敬刘汉宏。 溵水防线奏报:感化军与忠武军在许州发生内讧,忠武军节度使薛能被杀,泰宁节度使齐克让率部返回兖州,其余各战区特遣团因此一哄而散……溵水,这个最重要的关口不攻自破。 唐僖宗手足无措。当朝宰相豆卢瑑建议赶紧授予黄巢“天平军节度使”。 宰相卢携坚决反对,说黄巢贪得无厌,即便给他节度使的符节,也不能阻止他打砸抢烧,还会动摇我军剿匪之决心、有损士气,不如紧急征调各战区把守泗州,防止草军北渡淮河,然后再让高骈从草军背后袭击。 唐僖宗听从了卢携的建议。因为泗州还有一位悍将可以为国除害,他就是先前与刘巨容联手大破草军,几乎要把草军全歼的悍将——曹全晸。 襄阳一战,曹全晸眼看就要把草军全歼,朝廷却临阵换帅,及时剥夺了曹全晸的指挥权。现在,贼势锐不可当了,又紧急加封曹全晸为天平军节度使,兼正东方面军剿匪副总司令(东面副都统)。 宋威说得对,鸟尽弓藏;刘巨容总结得更全面,用着你的时候,你是大爷,加官进爵,用不着你了,就把你整得跟孙子似的。 刚刚被无故剥夺兵权的曹全晸,立刻成了正东方面军副总司令。 然而身为方面军副总司令的曹全晸,手中却只有区区六千兵马。而他要面对的,是黄巢统领的号称十五万大军。 曹全晸文武双全,忠勇可嘉,每次都能以少胜多。可是敌我寡众悬殊实在太大,曹全晸赢了每一场小战役,却输了整个大会战。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曹全晸退守泗州城。 泗州,是个英雄的城市。当年,辛谠在此坚守十个月,在周边地区全部沦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仍然像一枚不屈的钉子,牢牢钉在敌人的心脏中,在“庞勋之乱”中书写了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 现在,曹全晸退守泗州,沐浴着英雄灵气,被忠君报国之正义之气激励着。身为正东方面军副总司令,他要求北方各战区加紧派遣援军,协同防御,同时向按兵不动的淮南军节度使高骈求援。 凭高大帅之威名,辅以我曹全晸之绵薄之力,联合反击,必能将草贼毙于泗州城下!高大帅,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然而英雄的泗州城,还是孤零零地矗立着,望不到援军的只帆片甲。各战区袖手旁观,高骈也隔岸观火。 如果高骈与黄巢之间没有秘密协议、肮脏的卖国条款,那起码也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黄巢绕着高骈的地盘,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从容地进攻泗州城。而高骈就坐视草军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最终,曹全晸寡不敌众。泗州失陷。 而之前的重要关口——溵水,早就不攻自破,几乎成了不设防的地区。于是草军从容渡过淮河,攻陷申州、颍州、宋州、徐州、兖州等地。 黄巢渡过淮河之后,战略思想也开始清晰,开会努力打造一副亲民的人设,不再烧杀抢掠,而是只裹挟青年壮丁,补充兵力。并且给各战区指挥官散布公告,声称:“你们最好各守岗位,不要冒犯我军威!我先到东都洛阳,再进长安,向昏君问罪,为民请愿而已。不关你们的事。” 草军的势力范围延伸到了江苏、安徽、河南、山东,此时黄巢的野心已经不再满足于衣锦还乡,而是问鼎长安。 接到黄巢的文书的各战区,很大一部分都选择了观望态度,静观其变。高骈都老老实实地听话了,咱逞什么能啊? 草军第一次对大唐帝国的核心区域产生了实质性的威胁,举朝震动。一直欺下瞒上的权阉田令孜也感觉到了对整个棋局的失控,于是甩锅给宰相卢携。 宰相卢携有两大政治资本,内舔田令孜而外寄高骈。之前黄巢在广州求招安,只求来一个保安队长的职位,就是卢携的积极运作,意图就是故意激怒黄巢,使招安失败,因为他相信高骈会一举剿灭黄巢,所以卢携大力保举高骈,主张武力平叛。 没想到高骈养寇自重,以致今日之祸。于是幕后的田令孜果断祭出卢携,把败军责任推给卢携,卢携被迫引咎辞职,罢相退休。 唐僖宗召集宰相商议对策,宰相崔沆建议征调关内(潼关以西)各战区兵力,加上中央禁军,共同守卫潼关。潼关是长安的东大门,只要潼关在,长安就可高枕无忧。 几天后,唐僖宗在延英殿与群臣议事,竟然惶恐而泣,泪流满满,“诸位爱卿,谁有破敌良策?” 大宦官田令孜挺身而出,主动请缨,说自己愿意率领禁军,前去驻守潼关。 唐僖宗愁容满面,“禁军顶用吗?恐怕他们是去白白送死。” 田令孜这是欲擒故纵,正话反说。他才舍不得去前线拼命呢,要的就是皇上这句话,于是赶紧借古讽今,说道:“昔日安史之乱,玄宗皇帝驾幸蜀地!” 宰相崔沆添油加醋,继续吓唬皇帝,“安禄山当时只有五万人,黄巢现在可是有六十万大军啊!不可同日而语。跑吧。” 豆卢瑑火上浇油,“是啊,当年哥舒翰十八万大军,都没守住潼关。现在,朝中谁又能比得上哥舒翰呢?幸好田公公为帝国着想,事先早就有周密的安排,蜀地的司令官都是朝廷的心腹。咱们比起玄宗皇帝嘛,处境是好多了。” 唐僖宗失望地看着左右,“诸位爱卿,我大唐平日待你们不薄啊!何负诸卿?食君禄当思报君恩。如今草贼进犯,危害社稷,你们却不思扶危救世,竟一门心思劝朕逃跑?” 文武百官低下头,无人吭声。 有的人沉默是出于愧疚,而权阉田令孜之辈的沉默,则是一种无声的示威,以实际行动回答天子: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偌大的延英殿上,只有唐僖宗的抽泣声。 焦虑、恐惧、悲愤、无助…… 良久,唐僖宗咽下眼泪,抬手一指田令孜,“你姑且替朕守卫潼关!” 当天散会之后,唐僖宗亲自检阅了中央禁军,召见了左右神策军的三位将军,亲自授予他们临时官职,命田令孜当总指挥官,又命大宦官杨复恭当副总指挥官,赴潼关布防。 潼关能否挡住黄巢,已经无所谓了。唐帝国即便能守住潼关,也守不住自己的江山。 紧要关头,国之宰相居然在逃跑的议题上达成一致。就连皇帝最信任的人、干爹——大宦官田令孜,也是劝他逃往蜀地避难。唐帝国,已经从骨子里开始腐烂了,再也没救了。 田令孜劝僖宗皇帝幸蜀避难,还真不是为了皇帝本人的生命安全着想,更不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着想。田令孜要做的,是古往今来很多人想做的——挟天子以令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