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然后传来轰轰的雷声,透明的雨丝驾着呜呜的风,撞击在落地窗上,破碎、迸溅,发出“啪啪”的声音。 这是一家普普通通、看不出特色的西餐店,深灰的椅子,浅灰的桌子,洁白的盘子,透明的杯子,都被垂挂的吊灯照亮着。 两个男人靠窗坐着,安静地观赏着窗外八月的阵雨、欢欣的行人、繁忙的车流和马路对面明亮的店面。 15:50,在南都国际机场与秋缘告别,在东方航空的柜台换取登机牌,交托行李箱,再走过安检通道,进入候机室。 16:20,在广播的提示下登机,找到座位,跟随空乘的讲解,系好安全带,透过飞机圆形的舷窗,看着地面越来越远。 18:20,在北都国际机场顺利着陆,领取行李箱,走出航站楼,坐上出租车,然后一路飞驰,冲进塞满市区的堵车队伍。 19:10,到达酒店,领取房卡,放好行李,在酒店大堂和田落会合,走出酒店,顺着马路步行,寻找合适的餐厅。 19:20,一路忽视所有只提供北都本地菜的饭馆,又忽视所有贩卖炸鸡块、炸鱼块、炸薯条的快餐店,走进这家西餐厅。 19:50,和田落一起,把桌面上的食物消灭一空,然后被突然而至的大雨封锁在餐厅里,只能喝着凉水,无奈地看向窗外。 百无聊赖地等了十分钟,已经给人带来足够清凉的阵雨,没有一丝要停止的迹象。 耳边响起了专为秋缘设置的提示音,江回把视线收回,投入手机,“她们到酒店了,过会出去吃饭。” 还在向外眺望的田落,听到这明显对他的告诉,才回过神来,一直拧着的眉头,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到了,就放心了。” 江回看着田落的侧脸,“直到刚才为止,你的眉头一直拧着,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田落摇摇头,还是不肯把脸转回来,“微享的发展一切顺利,没有什么麻烦。家人和身体也没问题,可能是因为旅途劳累吧。” 江回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语气平淡地提出疑问:“所以,在南都机场的时候,就已经预先开始,为了旅途而劳累吗?” 田落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不靠窗的左手,用力揉揉眉心,既像是遮挡江回的视线,又像是对自己喜怒形于色有些懊恼。 江回没有追问,只是侧身转头,也看着窗外路灯下朦胧的光斑。 雨点打在柏油路面上,溅起短暂的水花,又不甘地落下,卷起灰尘和落叶,沿着人行道的路缘石,快速流走。 田落幽幽的声音,穿过片刻的宁静,“看起来这么明显吗?” 江回没有转头,“只是今天这么明显。” 田落点点头,“那就好。” 江回补充一句,“柔情似水,伸手去截,是截不断的;深情有光,伸手去拦,是拦不住的。 他想到什么,微微一笑,“这是百年前李和公主的名句,你听说过吗?” 田落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仰在椅背上,“听说过。你的意思,即使百般掩饰,到底还是掩饰不住的吗?” 江回点头,“我相信大部分朋友都看出来了,只是没必要说出来,徒增大家的尴尬,所以假作不知罢了。” 他双手按住桌面,凝视着田落还有些躲闪的双眼,“外面大雨,不能出行,正好有时间,介意谈谈吗?” 田落点点头,拿起盛着凉水的玻璃杯,在手上转动着,“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我不保证都会回答。” 江回也靠在椅背上,一开口就是肯定的语气,“你担忧的人,是方菲吧。” 田落笑笑,“还真是开门见山啊,你就不觉得是陈夏吗?” 江回摇摇头,“她的容貌娇美动人,她的身材纤秾合度,她的言语落落大方,她的行为温柔善良,写出的文章雍容典雅,唱出的歌声余音绕梁。 “她一出场,就会夺去所有人的目光,摇动所有人的心旌,牵走所有人的魂魄。但这种美,没有居高临下,没有咄咄逼人,只会使人如沐春风、如承甘霖。” 田落笑着插了一句,“你这么夸她,秋缘知道吗?” 江回摇头,“上述就是秋缘的原话,我只是引用而已,而且就像我相信她一样,她也相信我。” 他微微笑着继续,“描述她的话再多,仍然不足以形容万一,仍然会深切遗憾词穷。所以一开始,秋缘和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你默默关注的是陈夏。” “但以我和秋缘多年的经验,慢慢发觉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们陷入了一个误区,最美的人,不一定就是最爱的人,就像我不会因为她而移情别恋,放弃秋缘一样。” 田落摇摇头,“这个理由还不够充足。” 江回笑得有些酸涩,“对我来说,足够了。一旦醒悟了先入为主,再去重新观察,就像掀开笼罩的迷雾,事情一目了然了。” 田落叹了一口气,“毕竟不是推理小说,也不需要研究案情,更不需要拿出证据,心里认定了,就无从辩驳了。好吧,我确实一直在关注方菲。 他喝了一口凉水,“你们对我和她的猜测是什么?” 江回摇摇头,“猜来猜去,最后全是错。也许你是对她有好感,或者喜欢,或者是爱,但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们外人不能猜测,也不能干涉。” 田落竖起双手的大拇指,向着江回比了比,“你这个中立的态度,是真的好。” 他摸摸自己有少许胡渣的下巴,吐露心声,“因为一次偶然的意外,我和方菲认识。那时候,微享才刚刚起步,我焦头烂额,无心旁骛。 “后来恰逢她所在的公司倒闭,我就邀请她加入新动科技。那时候没有多余的心思,只因为她是校友,离得近一点,方便照顾。 “但时间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从不允许一件事物保持原样。 “它肆意地拨弄我们命运的琴弦,把有的感情冲刷成稀薄的残梦,把有的感情蒸馏成醇香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