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宫从外面看很普通，走进去看还是很普通，说是宫殿，其实面积不大，说是私宅，却又显得过于空旷。 木桌、木椅、木床，都是简单的家具陈设，唯一有些特别的，不过是家具上的花纹多了一些，装饰繁复了一些，所用的材料昂贵了一些。 陈夏看着方菲惊讶的表情，笑着调侃：“和古装剧里完全不同，是不是感觉幻想破灭了？” 方菲点点头，“除了在细节的地方，反映出一些高规格，整座宫殿就是个大点的古代木屋，和外面那些所谓古街里的，也没什么区别嘛。” 田落笑着摇摇头，“以王室的高度，区别已经不用体现在外表了，在不经意处见真章，才是他们的格调。” 他伸出手，按住旁边的桌上推了推，桌子纹丝不动，“看到了吗？这个桌子的重量，就不是普通富豪之家能够拥有的。” 方菲惊讶地指着他，小声说：“这个东西是文物吧，怎么能随便动手？田落你小心一点。” 田落摇摇手，“放心，只要不对它造成损害，都是不用赔偿的。你没发现这里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吗？” 方菲左右看看，“对啊，每个景点都会有工作人员驻守巡视的，就是怕某些忍不住手痒的人破坏文物。为什么这里没有？” 田落笑着解释：“姒绯失踪时，不仅只有她本人无影无踪，她和李政的所有私人物品也一起消失了，包括藏书、手迹、衣服、首饰甚至被褥。 “据当时出警的记录和目击证人的回忆，整个宫殿只剩下了两种东西，这张桌上姒绯留下的无题诗，还有装点环境的部分绿植。 “为什么说是部分绿植？因为她和李政亲自购买、亲自照料的三盆细叶君子兰、黄花美人蕉、香水百合，也像人和物一样不见了。” 陈夏笑着提醒他，“说重点。” 田落点头，“这就说到了。绿植不可能存留至今，所以你也看到，木桌、木椅、木床就是房间里仅剩的文物了。 “而这些木头都是南方的扉宜上贡的，生长缓慢，质地坚实，除非是刀砍火烧，普通的触碰是根本留不下痕迹的。 “这座没什么游客的冷宫，既然不会有人来专门破坏，又有正常的安检，带不进刀具和火源，当然就不愿意把钱花在雇人看护上。” 方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这座宫殿更惨了。” 陈夏看着门外愈加阴沉的天色，“开始的时候还有很多人慕名前来，一是瞻仰伟人的遗迹，二是想试试运气，解开姒绯失踪之谜。” 她张开双臂比划一下，“像这种样子，能发现什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后面就没什么人来了。到了今天，只有我们三个。”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到了地面上。 三人一起走到门口，向外看去，就像有一片大湖被搬到了北都的上空，然后被用力地扔了下来，雨水编织成白色的布帘，完全遮挡住了视线。 方菲感慨，“是因为宫殿的命运太过凄凉，主人的结局太过悲惨，所以苍天也要为之哭泣吗？” 陈夏看着天空冷笑，“风凝宫起风，雨霁宫落雨，这么一说，还真是讽刺啊。菲菲，人生下来，就是要与命运为敌的，就像李政和姒绯一样。” 田落连声赞同，“如果相信命运，臣服于它，那么李政就应该提起屠刀，把血腥带给南都的民众，姒绯就应该放下坚持，在深宫做一个乖巧的王后。 “我们骄傲的共和，我们信赖的善法，也许就会推迟多年，也许要用无穷的血泪去换，用无数的生命去换，用民族的底蕴去换。” 方菲握了握拳头，“如果相信命运，臣服于它，姐姐有公职保底，就不用写作，你有大公司的薪水，就不用创业。然后我们就少了好看的小说和影视，也少了有良心的资本家。” 田落扶住额头，“虽然我也知道，微享没有什么特殊性和独到性，只是占了一个先发的优势，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忽略吧。而且，我怎么就变成资本家了？” 方菲笑起来，“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总不能像你们一样苦大仇深吧。” 陈夏和田落对视一眼，都放松地笑起来。 陈夏伸出手，接住几点雨滴，“这一场雨来得正是时候，带来了充沛的水汽，缓解了夏季的闷热，也宣告了秋天的临近。” 田落伸出双手，一会就捧起小小的水泊，“小时候我可喜欢雨天了，可以疯狂地踩水洼，即使每次都一身泥水，回家被打，还是屡教不改。” 方菲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喜欢雨天。雨天不仅有湿润的空气，还有舒服的声音。这种声音可以盖住城市的喧嚣，也可以帮助我做一个甜甜的好梦。” 陈夏踩踩脚下的石砖，“就像这座宫殿的名字，我更喜欢雨霁初晴时的景象。雨水洗过沉积的疲惫，阳光带来久违的希望，这就是一次小小的新生了。” 方菲也学着陈夏，轻轻跺了跺脚，“风终究会停，雨终究会止，即使以后会分离，李政和姒绯还是有十几年美好的陪伴和回忆，这样足够了。” 陈夏点点头，转移话题，“之前在合珠的时候，芊芊说她没有拍过古装戏，就提醒了我，可以尝试写写历史人物和家国情怀。 “正好姒绯的故事足够精彩，却因为女性的身份少有人写，我就有了以她和李政做主角，重新向读者们讲述那一段历史的想法。 “来雨霁宫之前，我有满满的自信，来雨霁宫之后，我才发觉自己的准备还是薄弱。” 她转过身，抬起手臂，“你们看这满墙的书架，完全可以想象当年的藏书量。只是日常生活的房屋，就有这么多经常翻阅的书籍，李政和姒绯成就的源泉，可以看出一二了。 “而我这样普通的人，真的有足够的知识积累和表达能力，可以复现出他们的言谈举止，描写出他们真实又伟大的形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