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韵有些紧张起来，用筷尾戳了方麒一下，“快说。” 方麒握住她的手，朝她笑笑，“快不得，一步一步来。” 他转向陈夏，像是面对自己的学生，以循循善诱的语气提问：“你说最近在读书，读的是哪几本？” 陈夏认真回答：“读了四本书，分别是《君主立宪》《动荡十二年》《国初人物细考》和《两朝服饰观赏》。” 方麒点点头，“《两朝服饰观赏》是她们母女擅长的内容，跳过不谈。其他三本书都选得恰到好处，让我来选也就是再加一本《长云女权兴衰》。” 陈夏拿起手机，把书籍的信息记录下来，抬起头继续听讲。 方麒看着她的动作，笑得很欣慰，“这几本书都是你自己选的吗？” 陈夏摇头，“我对这个不了解，是根据芸香里网友的综合评价选的。” 方麒很喜欢她的坦诚，“芸香里关于专业书的评价，还是可以作为参考的。你在找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和姒绯相关的书籍非常之少？” 陈夏点头，“发现了。我的猜测，学界是不是有什么忌讳？或者当时的记录太少，没有内容可写？” 方麒看看旁边认真专注的母女，“这个就是我说的麻烦。事情还要从一百九十三年前说起，书上提到姒绯，都说她在那一年回国，你们知道她出国做什么，去的哪一国吗？” 齐韵和方菲互相看看，一起摇头。 方麒揭晓答案，“李政的父亲李孝是倒数第二位梁王，从小体质不佳，卜师曾言其有早幺之相，所以他格外注重养生培元。 “我们对自身的了解太少，现在的很多养生知识尚且漏洞百出，更不要说是两百年前了。李孝迷信巫蛊，耽误政事，惹出大祸。 “姒绯的父亲姒榕是李孝的大臣，脾性耿直，单人直接上疏，痛陈迷信之弊、边疆之乱、民生之艰，触怒了国王。 “李孝下诏，要把姒榕捉拿查办，所幸姒榕早有准备，在同僚的掩护和协助下，带着妻子和儿女成功逃出梁朝。” 他喝了喝水，“十五岁的姒绯因此跟着父亲、母亲和哥哥，乘坐远洋渡轮，前往大海对面的莱努第四共和国，就读于埃诺尔大学。 “三年后，李孝暴毙。李政登基以后，彻查与巫蛊事件相关的所有案件，为姒榕平了反。而姒榕一直等到姒绯大学毕业，才带着妻子、姒绯和姒绯的哥哥，回到梁朝。” 齐韵翻了个白眼，“所以呢？这和夏夏有什么关系？” 方麒笑笑，“别急别急，就说到了。后来的事，你们多少听说过一些。李政瞒着身份和姒绯恋爱，又表明身份去求婚被拒。南都事变后，两个人才重新和好。 “当时王室内外很多人，觉得姒绯因为她父亲被迫害的遭遇，是在用两人的婚事要挟李政，梁朝灭亡有她的一份力。 “婚后，姒绯以二十一岁的年龄出任议会的议长，建国至今都算是最年轻的。有人认为是王室操纵议会的手段，也有人认为她是躲在共和幕后的黑手。” 方菲插嘴，“可是书上说，李政自小与父亲不和，长年避居南都，他的王位还是哥哥李定让给他的，我觉得他是黑手的嫌疑更大。” 方麒笑着摇头，“恨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何况这事还有后续。 “现在的议会是五年一届，当时却是六年一届，而前两届议长均由姒绯担任。在她的主持和领导下，推出了很多限制王权、限制资本、推动女权的法案。 “这些法案得罪的人可不是一点两点，所以李政身死、姒绯失踪之后，权贵财团联手施压，将涉及姒绯的相关史料全部封存，又在社会层面大力消除她的存在感。 “短短五年后，市面上就再也找不到一本提及姒绯的书籍。我们现在能知道这个人，还是因为李和公主在百年前的努力。即使如此，你们也看到效果了，非常有限。” 齐韵担心地看看陈夏，“老方，你是想说，夏夏的小说写出来，就会受到打压，甚至会牵连到本人吗？” 方麒摇头，“情况没那么严重，但要更复杂。姒绯的事迹，现在是遗老遗少、资本财团、女权组织的敏感之处。王室、议会、政务院，也各自有矛盾的心理。 “王室既想借祖先的力，提高人民的认同，又对推他们下水的人没有好感；议会和政务院，既想借姒绯被抹消的事，打击王室和财团，又怕人民重新记起王室先祖的功绩。” 他认真地看着陈夏，“所以，不管你的书写得好与不好，不管你对姒绯是什么态度，总要得罪一部分人，而且这些人权位都不低。 “大部分人是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所以学界对这个人、这段历史讳莫如深，甚至到了避而不谈的程度。你明白了吗？” 陈夏低头，掰着手指思考，齐韵和方菲都专注地看着她，等待答案。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样？” 方麒回答：“因为多方互相掣肘，你的人身安全、工作、生活等方面不会有大的影响。但你辛苦写成的小说，可能出版社不愿意出版，出版了也没有销量。 “另外，即使有人愿意投资拍摄，也可能拿不到播映的许可证，拿到了许可，也可能没有电视台或网站愿意买。” 陈夏笑起来，“也就是说，最坏的结果，我白白写了一本没人看的小说，也不会有其他后续的收益？” 方麒也笑起来，“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坚持要写吗？” 陈夏坚定地点头，“我想写，哪怕只有一个读者，哪怕没有读者，我也要把我想表达的东西呈现出来。” 方麒伸出右手小指，“那好，你的小说写完了告诉我，我来给你作序。” 陈夏惊讶地看着他。 对面的齐韵拉过陈夏的右手，放在方麒手边，“只可惜我不是学术界的名人。” 方菲也靠过来，甜甜地笑，“姐姐，我想做这本小说的第一个读者。” 陈夏和方麒拉勾，然后露出一个灿烂到使阳光失色的笑容，“有你们这些家人的支持，我一定把姒绯的故事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