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投稿邮件的一周后，四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江东文艺出版社，小说审稿会。 近五十位编辑陆续散去，只留下总编、副总编、各编辑组组长和三组的王欣、杨景，继续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 副总编钱华放下嘴边的保温杯，“例行的部分结束，我们来讨论一下审稿会推迟的原因。曾辉，你来做一个简单地介绍。” 第三编辑组组长曾辉，拿着一本厚厚的工作笔记，环视众人，“首先感谢各组的理解和支持。上周四晚上，陈夏把新书《山海》发到了收稿邮箱，周五早上转到了我们组。 “本来以她的写作水平和过往销量，这些文稿的通过不会有什么疑议，但我们发现一个风险，向陆总编和钱总编汇报后，转发给大家，请大家一起参与到这本的审稿中来。 “导致我们不敢妄下决定的，是《山海》的内容。故事发生在建国前后十几年，主要人物是姒绯和李政。剧情主要围绕以两人为首的那一批先贤，怎么建立、建设共和国。 “表面看是这样，但随着阅读的深入，我们认为，这本小说更应该被取名《姒绯传》。全书的内容，更多聚集在姒绯身上，更多聚集在政体和法律的形成上。 “因为涉及内容比较敏感，我们咨询了与出版社有来往的政治和历史学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提出一个警告：尽量不要碰与姒绯有关的题材。” 钱华轻敲桌面，接过话题，“姒绯是李政的妻子，首任和第二任议长，共和国主要法律的制定者，也是当时很多人记恨的目标。 “姒绯主持制定的法律，极为偏向普通民众和少数群体，狠狠得罪了当时的既得利益集团。根据史料记载，在李政死亡、姒绯失踪之后，她的事迹立刻就被刻意隐藏起来。 “即使像我这样喜爱人文和历史的，这方面知识储备远高于普通民众的，也是因为百年前李和公主的努力，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对她的故事还是几乎一无所知。 “陆总编和我，查阅了最近二十年，各种版本的教科书，里面基本都提到了姒绯的名字，但往往是寥寥几句简介，最长的只有五十三个字，包含标点符号。 “那段历史的相关资料，前几天已经都发给你们。现在我们需要讨论的是，这本《山海》可不可以出版？如果出版，怎么宣传？如果不出版，怎么安抚陈夏的情绪？” 四组组长孙玫立刻抢答：“我们组觉得该出。时移世易，距离姒绯近两百年，距离李和近一百年，当年的阻力，现在还是阻力吗？只要国民并无反感，那我们就有群众基础。” 一组组长赵诚接话，“一组有过激烈的讨论，目前意见不统一。从国家民族的角度，我们一致认为，先贤的事迹不应该被埋没。但现在是不是合适的时机？要打一个问号。” 二组组长许闻笑笑，“还记得陈夏的第一本，我们当时看它与其他言情画风不同，就觉得可以试试。这次为什么不继续试试？如果阻力太大，我们再宣布撤回呗。” 总编陆江看着他，“大型书店都不傻，肯接的多少都有心理准备。撤回的问题不大，无非是一些运输和协商费用，但已经付出的印刷成本，怎么解决？” 许闻摸摸下巴，“库存先不装封面，要是正规渠道卖不了，我们就当盗版出了。越是禁书，越是会引起读者的兴趣，我们又是限量销售，不说赚钱，覆盖成本应该没问题。” 陆江摇摇头，“出版社带头卖盗版，这种想法和行为都太过危险，开了头，后面就收不住。而且即使我同意，社里也会有诸多顾虑，视情况发展再议。” 钱华点头，“曾辉，你们组是什么看法？你们对姒绯应该也是不太了解的，怎么会突然对小说的内容起了疑心？” 曾辉转头看看自己的组员，“与陈夏的接触，一直是王欣负责，这本也不例外。因为字数急剧增加，涉及的内容又突然深刻，所以她请杨景帮忙把关。 “杨景的爱人正好是法律史专业，日常提到过建国初期的传奇故事和诸多遗憾，所以他才能敏感地察觉到，对姒绯的详细描写，可能会引来比较大的风险。 “我们组的总体意见是反对近期出版。不是因为敌视或忽视姒绯的贡献，而是担心给陈夏的生活和事业发展造成恶劣影响。好作者不多，她也还年轻，我们想尽量保一保。” 钱华看向陆江，“总编，大家的想法都充分表达了，你的最终意见是什么？” 陆江看看众人，“我联系了在北都官场的朋友，目前情况比大家想象的要好。王室面对反对的潜流，一直想要做点什么，加强国民的认同，明面上封禁这本的可能很低。 “资本方面，我从社长他们那里打听到，云歌财团下一代的两位、千月财团的小公主，和陈夏的关系都比较好，小说可能有阻力，但阻力不会形成合力。 “普通读者层面，我们认为，不仅没有风险，可能还会反过来抵消不少其他阻力。陈夏有云雁奖在身，最近的电视剧也很火热。既然她敢投稿，我们就敢出版。” 他看看各人各异的表情，“江东文艺并不是很强的出版社，只在周边地区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只在现代文学，特别是小说方面，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社里愿意承担一定的风险，只要能在某一方面取得突破，能加强出版社的影响力。只要不违反法律底线和道德底线，蹭一蹭热度，搏一搏眼球，不是什么坏事。 “我们需要具备历史责任感和道德追求，也需要关怀作者的成长和利益，但这些都是为了出版社能更好地发展，为了在座各位能更好地生活，希望大家注意轻重和侧重。 “撇除文字以外的考量，《山海》的质量很高，再考虑社里的方针指向，我决定尽快将其出版。不过，做事要讲方式方法，不能一味蛮干，现在我们来讨论怎么宣传推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