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夜，繁花秘园。 辞去公职至今，已经一个半月，虽然时不时会到镜花文娱露个面，但陈夏已经渐渐模糊了工作日和周末的区别。 笔记本屏幕跳出“上传成功”的提示，陈夏笑着点点头，看向桌角的日历，“看起来自由了，但写作速度好像也没快多少。 “为了赶在年底前把小说改好，已经在家里宅了整整一周，好不容易才在周日完成。要是再多几天，可能人就馊了。” 她看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将转椅后推，然后站起身来，双手互握，向上高举，把整个身躯完全拉开。 区别于室外的隆冬，别墅内开着地暖，只是温度不高。毛绒家居服宽大的袖口，顺着陈夏的手臂滑下，露出白皙的皮肤。 她收回双手，顺着下颚的弧度，插到颈后，将乌黑浓密的及腰长发托起，向后抖了抖，再往两边拨散开来。 飞扬的发丝还未完全落下，主卧里已经只剩下她的一双毛绒拖鞋。而别墅上方的高处，飘飘摇摇的雪花中，却多出了一点空白。 陈夏抬头仰望，漆黑的天幕完全没有了以往常见的月亮与繁星，反而身下的城市铺展着光点的海洋，给人上下颠倒的错觉。 她伸出双手，在胸前并拢成浅浅的碗，周围的雪花立刻聚集过来，在碗中堆出一个扁扁的纯白色雪丘。 陈夏松开双手，看着雪丘变成一只雪兔，在空中一蹦一蹦，绕着自己跳了一圈，再瞬间飘散，回归到满天飞絮之中。 今年的雪，来得比过去几年都早，却还没来得及在路、叶、瓦上积出厚厚的银装，只薄薄涂了一层，仿佛秋天的糖霜。 今夜的南都，还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还未被新雪覆盖工业、电气和时光的留痕，没有恢复她刚刚走出闺阁时的清秀模样。 冬雪如同害羞的春雨，静静地落下，只是偶尔也会乘着微风，像浪花一样微微卷起，似乎想要触及陈夏自然垂下的脚趾。 俯瞰一会雪中夜景，她自南都上空消失。下一瞬间，寒潮的发源之地，北极那片广阔冰原的中心，出现了陈夏披发赤足的身形。 她悬浮在冰面三尺之上，入目只有一片单调的白色，既分不出上下，也分不清西东，更不像冬雪下的城市，具有那种枯寂中的生机。 陈夏摇了摇头，柔顺的长发在身后自由舞动，就像她身外穿着的衣物和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丝毫不受极端环境的伤害。 北极点的冰原，虽然有着远比南都更多的雪，却少了代表希望的生命气息。有了纯粹，失了意境，也无法留住陈夏的目光。 清兰联邦某一港口的外面不远，南半球夏季的火热透过清澈的海面，只剩未被充分吸收的蓝光，最终进入陈夏的笑眸。 海中大小、形态各异的游鱼，像是遇到了太阳的彗星，拉着难以察觉的水下波痕，向陈夏脚下快速聚拢，又被她及时挥手分散。 想要一近芳泽的飞鸟，也是刚刚有了汇集的趋势，就被陈夏随意地吹了口气，立刻恢复成原来自由飞翔的状态。 变化发生的时间短暂，又不在密密麻麻的航道附近，就没有引来好奇的注视。而陈夏自己，除非愿意现身，更是无人察觉。 因为地理位置远比长云偏西，这里正是下午最忙碌的时光。大小船只在港口内外缓慢地移动，岸上的各种车辆也是川流不息。 陈夏闭上欣赏景色的双眼，深吸一口气，感受久违的海风，然后又慢慢呼出，“爸妈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果然与我最为适合。 “相对万物沉眠的冬季，还是生机勃勃的夏季更加符合我的喜好。或者说，我和卡洛琳姐姐一样，喜欢多样化的世界。” 来到海边的很多人，即使不会游泳或潜水，也想在教练的指导和帮助下，借助科技和财富的力量，尽情领略水下的美景。 陈夏当然不愿免俗。她保持远望前方的站姿，一边远离港口，向外海后退，一边慢慢沉入水中，连一个小小的漩涡都没留下。 水下的瑰丽世界，因为无法支持常人的呼吸需求，所以受到的打搅更少，保存了更原始的自然，感觉比天空和陆地都要精彩。 金色的阳光斜射到海面上，被此起彼伏的波涛撕碎成一片片，再粘成一张满是漏洞的大网，在海底折射出光影变幻的图案。 清兰沿海的珊瑚曾经饱受污染、挖掘等间接、直接的迫害，侥幸在全数毁灭之前，熬到了人们对它们的珍惜和爱护。 只可惜几十年的时光终究太短，而它们的恢复期又太过漫长。也许直到人类自毁的那天，也不能再看到它们的全盛模样。 陈夏一会在嶙峋的乱石间游逛，一会跟随鱼群的尾迹，一会观察海葵的分布，直到有些发困，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才终于停住。 她像一只海豚跃出水面，却更像一道虚幻的投影，没有带起一点浪花和波纹。 她身上的毛绒居家服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水迹或污渍，像是从未经历过冰雪和海水。 陈夏拽了拽衣角和袖口，“能力太强，有时也未必就是好事。没有了环境对身体和衣服的影响，现场的参与感立刻大打折扣。 “还好，我本来就不是爱好旅行和吃苦的人，也不愿意为了更真实的体验，放弃体面和洁净。这样的能力，恰恰与我最为契合。 “时间不早，再去太空里转一圈，看看能到多远的距离，就应该回家了。按时睡觉这个习惯，还是继续保持为好。” 她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已经身处虚无的真空。在她脚下的极远处，有两颗渺小的天体，是她曾经朝夕相处的星球和月亮。 陈夏原地旋转一周，喃喃自语，“这是太阳，那是太阳系里的其他六颗行星。也就是说，我在太阳的前进方向上？” 她在空中拉出算式，“如果以前学的天文知识没错，这里刚好在最外层行星轨道的球面之外。我已经尽力假设，还是低估了自己啊。 “不仅低估了我的能力极限，也低估了我的胆量极限。日常偶尔一惊一乍，没想到这会反而能冷静思考。难道是因为真空太冷吗？” 陈夏双手环抱，搓了搓胳膊，“这个时候就不要说冷笑话了。反正太阳系根本跑不掉，先回家睡觉，下次有空再来研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