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南都医学院的校内停车场中,陈夏拉起手刹,戴好口罩,和方菲、徐珊下车,站到炽热的阳光里。 陈夏推推鼻梁上的墨镜,“才六月中旬,就已经这么热了,真到了盛夏时节,岂不是连门都不能出?” 徐珊压了压遮阳帽,“我们还好,有空调救命。那些必须在室外工作的人,那些在路上流浪的小动物,就惨了。” 方菲拽着她们俩,快步躲到树荫下,“有时觉得国家管得太多,有时又觉得国家管得太少,所以有这样的民生多艰。 “明明法律限制了工作时段,却不能得到很好的执行;而遗弃宠物方面,更是没有一点惩罚,把些许小患放纵为城市顽疾。” 三人沿着树荫,由徐珊指引,走向礼堂。 陈夏摇摇头,“一个人不可能完美无缺,一个国家也不可能事事处处都如理想,在不断发展前进的路上,总是会有不足的。 “劳动者们都希望工作时长越短越好,对应报酬越多越好,与资本家们恨不得榨干剩余价值的想法、做法完全相反,很难调和。 “国家层面,既要社会稳定,缓解、杜绝劳资冲突,又要保证经济发展、控制商品成本,在居中协调双方时,难免会犹豫徘徊。 “关于动物的立法,则会触及部分民众的敏感神经,引发人权、动物权谁先谁后的激烈争论,更会增加管理和执法成本。 “林林总总、丝丝缕缕的考虑和妥协纠缠在一起,很多问题就无法治本,然后一代一代拖延下来,再没人愿意费心费力了。” 方菲装作懵懂地眨眨眼,“姐姐,你最近参加了什么讲座吗?或者读了什么书?” 陈夏把墨镜拉下一点,展示白眼,“菲菲,什么意思?平时看起来,我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关心时事的样子吗?” 方菲捂着嘴笑,徐珊却对话题本身有些兴趣,“那夏夏你觉得,从不完美向完美的接近之路、解决之道,究竟是什么呢?” 陈夏摊手,“民智大开,无论什么阶层,都愿意为了社会整体,放弃自己的小部分利益,从而自动达到可靠的平衡。 “或者,突然出现恐怖的天灾或战争,人们必须暂时放下一切争吵和分歧,万众一心,才能战胜灾祸和敌人,从中幸存。 “最后,有掌握强权的唯一组织或个体,能够凌驾于所有阶层之上,弹压所有反对者,逼迫他们接受自己制定的秩序。” 徐珊皱眉,“第一种,我们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第二种即使赢了,人和物的损失也会很大;第三种更是悖反人性,还不如现在。” 方菲甩甩头发,“看来,折中也有折中的好处,虽然得利不多,但损失也不多。对立的各方也愿意待在框架里,一直运转下去。 “珊珊,你和高烈也在面对这种折中吧?一边是治愈伤痛、挽救生命的愿望,一边是还不足够发达的医学和高昂的治疗成本。” 徐珊点点头,笑起来,“是啊。虽然很多人得过且过,但也有那么一些,愿意相信,愿意付出,愿意向着梦想,持续前进。 “想到无数先驱,也曾和我们一样,一步一级地登上礼堂的石阶,我感到希望的传承和鼓励,也感到一股推我向前的力量。” 她转过头,“菲菲,就不能让我感慨一下吗?” 方菲笑嘻嘻地收回按在徐珊屁股上的手,“我怕再迟一会,高烈的毕业典礼就结束了。” 徐珊不敢置信地查看手机,松一口气,再朝向方菲,学习陈夏,送上一对白眼。 三人进入外形古老的礼堂,里面做过重新装修,年代感倒是不那么强烈,身穿毕业礼服和普通常服的人,聚成一个个小圈子。 徐珊领着两位姐妹,接近其中一个,然后就听到圈子里传来杂乱无章的问候声,内容倒是基本一致的“大嫂好”。 徐珊见怪不怪,向高烈的男女同学们介绍两位前来观礼的闺蜜。陈夏摘掉墨镜、口罩,与方菲一起,礼貌地点头问好。 同学们都很惊讶,尽力控制住心神,向陈夏请求签名以后,又回到刚才的讨论话题。 陈夏对他们话里的专有名词和学术动态几乎不懂,戴好口罩,小声询问徐珊,“他们都喊你大嫂,是因为生日都比高烈小吗?” 徐珊摇头,“现在这样的社会环境,想要找到合适的对象,可不太容易。高烈有我这个青梅竹马,听说他们很是羡慕。 “一声大哥大嫂,既包含了美好的祝愿,又可以加深同学友谊,他们不会损失什么。若是高烈能传授一点恋爱经验,就更好了。” 又聊了一会,主持人上台提示,礼堂里的人们各自寻找喜欢的座位,渐渐安静下来。 九点整,2023届硕士毕业典礼开始。 校领导简短朴实的致辞后,就是排队领取证书的环节。轮到高烈上台时,台下的三姐妹都举起手机,分别拍摄照片和视频。 医学院的研究生数量不多,毕业典礼很快就在大家的掌声中结束。 高烈和同学们去校园各处合影,徐珊她们跟在后面,头碰着头,检查之前的拍摄效果。 徐珊连声赞叹,“菲菲,不愧是大画家。虽然拍摄的角度受限,也没做什么后期调整,但这构图和光影,真是绝了。 “夏夏的视频也是一样,虽然用了风叶的新手机,但你的手太稳了吧。镜头移动和缩放更是流畅,我像是在看高分纪录片。” 方菲“猖狂”地笑,陈夏戴着墨镜,看不见眼神,但嘴角的弧度也很得意。 看看前面的高烈,陈夏有些好奇,“好不容易熬到硕士毕业,他是准备去医院实习,还是想要继续深造?” 徐珊确认收到了转发的照片和视频,“他联系好了,一毕业就去南都二院,早点工作,就能多积攒点实际经验。” 陈夏“哇”的一声,“那个属于省内、乃至周边最好的几家医院了,很难进的吧?” 这会轮到徐珊得意了,“还好还好。他舍得比别人努力刻苦,学校声望也有很大作用,笔试、面试中,没遇到什么惊险。” 方菲轻轻鼓掌,“名校毕业确有优势,但如果比不过同学,就只可能把机会让给别人。他这几年吃的辛苦,一定很多吧。” 徐珊淡然地微笑,“选择了医学这条路,就必须要有这个觉悟。不然别人怎么能放心,把健康和生命托付给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