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第一天,云朵形状的南都美术馆门口,陈夏站在喷泉广场边缘,看着安检通道旁边的画展海报,“这就是她的加油努力?” 出来引路的田落,看着海报中方菲的相片和简介,“是的。不过现在看来尚有些单薄,什么时候简介遮盖住脸,就是功成名就了。” 秋缘挽着江回,模仿公交车常有的循环提示,“前面的乘客请往里走,不要堵在门口。听说菲菲准备了惊喜,我想赶快看到。” 陈夏扭过头,往上轻推一下墨镜,“进去就不能说话了,我可不想将疑问憋着。” 于毅扶着辛蕊,“那就带着问题看展嘛,或者给不宜久站的老弱病残孕让个座?” 陈夏连连点头,弯腰退到一边,“我的错,我的错,这就给最尊贵的来宾让路。” 辛蕊右手扶额,非常无奈,“你们几个太浮夸了,演技差评。我是怀孕,不是大病初愈,不至于一阵风就能吹倒啊。” 旁边的云芊无视抗议,立刻贴近,把辛蕊的这只手也固定住,“说得对。于毅一个人扶着,确实弱不禁风,所以要再加上我。” 辛蕊送她一对白眼,“不要自说自话啊。” 周鸣很开心地看热闹,“多和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接触,看来是延缓衰老的对症良方。” 顾祎和他碰碰肩,“不要突然老气横秋。如果按照传统,只要没结婚、没生娃,不管年龄多大,你都仅被算作一个孩子。” 莉莉和徐珊、高烈站在安检通道另一边,隔着栅栏催促:“那边几个,不要再聊了,等到中午聚餐,有的是时间。” 朋友们这才真正走到几米外的安检通道,鱼贯而入,和莉莉三人会合。 田落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来到二楼角落的展厅,小声提醒:“叔叔阿姨也在里面,如果认识,点头就行,尽量不要出声。” 朋友们纷纷点头,然后安静地踏上浅灰色地毯,沿着曲折的展厅分散,按照各自的速度,欣赏墙上大大小小的油画。 这是方菲的个人画展,墙上作品的顺序,是她在油画道路上前进的步伐,第一幅就是陈夏曾在她家见过的《插花》。 黑色的伸缩围栏后,天花板均匀的日光色照明洒下,画中木质的桌面上,青色纹路的陶瓷花瓶里,几朵玫瑰和百合娇艳地开放。 这幅的颜色、形条都显得僵硬,完全是初学者的典型作品,总体观感还不如路边店卖的那种,按数字填充颜料的涂色油画。 摘掉墨镜的陈夏站在画前,用目光从上而下仔细扫描,似乎想找到一个值得夸奖的优点,却不得不摇头放弃,继续去看下一幅。 下一幅还是静物,画中阳台的角落里,一盆可爱的茉莉,白色的小花点缀着鲜绿色的枝叶,自由地向上伸展。 这幅不看细节,有了些许生命力,但花叶之间的遮盖关系处理不好,明暗交界太过分明,人离得近了,就会觉得扁平。 画展的起始,便这样不加掩饰地暴露作者当年的幼稚,容易产生不好的第一印象,把珍惜假期时间的普通人劝退。 陈夏退后几步,观察其他陌生的观览者,发现他们虽然看不上方菲早期的油画,但对后面的作品,依然能保持充足的兴趣。 也许来看展的,都预先了解过方菲和作品,也许南都人民艺术素养较高,懂得包容画家的成长,这样的局面非常友好。 陈夏放下心来,跟随稀疏安静的人流,继续一幅一幅地感受方菲学画的旅程。 越往前走,画作的缺陷越少,给人的感觉越是舒服,人们在每幅画前的停留时间也越来越长。 从落款的日期可知,方菲不是那种一朝顿悟,就能突飞猛进的天才,但她的提升像持续的小河,在一幅幅画作中流淌、积蓄。 很快,陈夏站在方菲大学毕业那年的油画《庭院》之前。 画面中心是绿树环抱中的圆形石桌,阳光透过叶片的空隙,在空中晕染出明亮的通道,远处隐约的走廊行人,更衬出几分意境。 以前在方菲家看到,陈夏惊讶于两人曾经的相逢不相识,这次再遇,陈夏的眼神和表情中,更多的是回忆和欣赏。 这幅以后,方菲最近几年的油画依次展开,也许是更多地接触社会,增长了见识,能感觉到,她的进步速度有了明显的提高。 在被评价为“神韵和神性兼备”的《美神降临》前,陈夏停留片刻,凝视画中的自己,而后自嘲地笑笑,迈步走开。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十米开外是展厅的出口,但人们聚集在一起,坐在几排长凳上,看着墙上唯一的油画,不愿意就这么离去。 油画里,阴云遮蔽,暴雨倾泻,身着白色金边连帽斗篷的神秘人悬浮在空中,微微前倾,张开双臂,做出准备拥抱的姿势。 神秘人的身上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既照亮了自己,又把容貌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露出白皙纤细的双手和自然垂下的赤足。 陈夏认真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重新戴好墨镜,走出展厅,微笑着迎向快步返回的方菲,和她轻轻拥抱。 陈夏向方麒、齐韵两位长辈小声问好,然后就听到方菲的解释:她不是有意怠慢朋友,只是才送走市里和文化局的几位领导。 陈夏笑着揉揉方菲的头发,“迎来送往,不可避免,大家都理解,不会认为是怠慢,反而你的新作,是一份很好的惊喜。” 方菲抓住陈夏的手,“姐姐你喜欢吗?” 陈夏用力点头,“喜欢。” 方菲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陈夏挽住她,转向方麒和齐韵,“叔叔、阿姨,我们现在去休息区,和田落他们会合,中午再一起吃个饭吧。” 方麒看向齐韵,齐韵点点头。 方麒于是也笑着同意,“我和你阿姨恰好还没准备午饭,所以都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小朋友们,会不会觉得拘谨?” 陈夏笑着摇头:“两位长辈和蔼可亲,大家只会觉得喜悦。唯一可能拘谨的,恐怕只有某个惦念人家女儿的小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