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早晨的黄色阳光,从窗帘上方的空隙透入,在天花板的边缘晕出弯曲的光条,为黑暗的卧室增添一些暖意。 陈夏缓慢睁开迷蒙的眼睛,愣了会神,从被窝里抽出手臂,按了按眉心,深呼吸几次,拿起枕边的手机,点亮屏幕。 黑灰色的手机壁纸上,8、4、7三个数字同时浮现,停留十秒,重新失去光亮。 陈夏松开五指,手机屏幕朝下,落回柔软的床铺,她也惬意地闭上眼睛,继续享受假期早晨不被俗事打扰的时光。 按照长云传统,家人节的正日,自然应该和家人一起度过,所以昨天中午的聚餐后,很多朋友离开南都,返回父母所在的故乡。 而陈夏,惯例跟方菲回家。虽然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今年的家人节,方菲和她父母都不想宅着,准备利用假期,在南都周边逛逛。 昨天晚上,陈夏拦住齐韵,叫上方菲帮厨,亲自动手,做好一桌佳肴,然后四人边吃边聊,想要确定次日的行程。 不想逛商场的方麒先发制人,提出可以去博物馆或者图书馆,用历史填充空虚的迷茫,借文学体验不同的人生。 这种“恶意明显”的提议,立刻就被母女俩否了。面对方麒“求救”的眼神,陈夏只好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然后果断弃权。 不出所料,齐韵的提议是个逛遍各大商圈。她的理由是深冬将至,应该给全家人买些御寒的衣物,尤其是为了陈夏。 对妈妈的提议,方菲不置可否,但方麒和陈夏都表示反对:方麒是不愿逛街,陈夏是不缺衣物、不喜人群,更倾向窝在家里。 提议被否,两位长辈都无所谓,反正重要的是陪伴,女儿们去哪里,他们跟着就好。 陈夏和方菲小声嘀咕了一会,最后决定,还是到去年游玩过的南都森林动物园,听说那里新增了好几种国外动物。 于是,陈夏闭目养神,一直陪方菲赖床到十点,才在齐韵的敲门催促声中起床,洗漱更衣,坐进方麒的车,驶向城南。 四人在动物园附近找了家餐厅,解决早餐兼午餐,然后顺着密集但不算拥挤的人流,扫描手机里的二维码,检票入园。 穿过画着卡通动物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树林草地之间,各种中小型动物自由活动,与走过的、露营的游客和谐共处。 和去年相比,写着“禁止投喂”的卡通标牌多了些,成为不少鸟儿的落脚点。更远处,工作人员正领着几只微胖的小兽运动。 陈夏和方菲相对一笑,几只可爱的小鹿就蹦到身前,圆眼睛、长睫毛,一边发出稚嫩的叫声,一边把鼻子凑到陈夏手边。 陈夏揪揪小鹿的耳朵,伸脚把冲过来的水豚停住,又把左臂横在胸前,几只毛绒绒的银喉长尾山雀立刻飞了过来,落到上面。 挂在爸爸胳膊上的方菲赞叹:“地上跑的,天上飞的,也许要加上水里游的,姐姐,你还是这么受欢迎啊!” 陈夏推了推墨镜,毫不谦虚,“姐姐我的魅力就是这么大呢,菲菲,你要学着慢慢适应,达到见怪不怪的境界。” 陈夏挽住齐韵,向两眼放光的她示意,“阿姨,可以用手指摸摸小鸟,只要力度足够小,它们是不会飞走的。” 齐韵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鸟的颈背,然后触电一样把手缩回,“算了,只要曾经拥有,不要长长久久。” 陈夏微笑,“因为它们是属于这片天地的可爱生灵,不应该被个人喜好囿于尺寸之间,化为依附私人的宠物,是吗?” 齐韵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方麒笑着揭穿,“哈哈哈,大家都喜欢‘小棉袄’,不是没有道理的。比如,一个人的胆小,原来换个说法,竟可以如此宽广。” 齐韵瞪他一眼,招呼方菲,“菲菲,快到妈妈这里来,我们女的就应该一起,防止被某个有心人颠倒黑白、挑拨离间。” 方菲笑着摇头,“不的,如果我这个‘小棉袄’叛变了,爸爸岂不是会很孤单?我和姐姐,一人陪你们一个,不是正好?” 方麒很“骄傲”,齐韵很“挫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带着方菲和陈夏继续向前。 四人逗逗集聚而来、又被陈夏散开的各种动物,看看露营帐篷旁疯跑追逐的孩子们,不知不觉到了人工湖畔。 方麒指着靠向岸边的天鹅,“这群本来应该迁徙到更南方省份的天鹅,居然肯留在南都过冬,算是动物园的标志景观了。 “话说十一年前,这群天鹅首次赖着不走的时候,媒体可是掀起了好一阵狂欢,民众和专家们分成两派,把严寒都吵热了不少。 “民众愿意有天鹅留在身边,当做吉兆;专家们却认为那样有违自然,应该先观察、等待,如果它们一直不走,可能人力介入。” 方菲看着上岸的天鹅,“所以,当年是南都人民取得了最终胜利?” 齐韵摇头,“吵到后来,两边都红眼了,哪肯轻易妥协?最后是政府出面调停,拿出了一个相对折中的方案。 “他们以尊重天鹅自由意志的名义,要求专家们停止行动,然后向市民们公开募款,紧急修建了用到今天的天鹅暖房。 “这样一来,如果天鹅飞走,市民们自担损失;如果天鹅不飞,市里会每年拿出一笔钱,作为研究这种反常行为的科研经费。” 方菲思索,“表面折中,实质偏颇,赌赢是钱换民心加景点,赌输也没有一点损失。果然,市政府也是愿意留下天鹅的。” 三人驻足原地,回味政府决策的时候,陈夏抱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天鹅,走了回来,“这是一只很乖的天鹅,你们可以摸摸她。” 齐韵惊讶转身,发现陈夏和她身后跟着的其他天鹅,“别,这个就算了。农村的大鹅我们都要躲着走,这些战斗机更是惹不起。” 方麒更担心别的,他往身后和左右看看,“夏夏,还是放下来吧。这群天鹅算是野生动物,接触它们容易被人网暴。” 陈夏从善如流,把天鹅放在脚边,“这样就安全了。但可不可以诡辩:接触野生动物固然不好,如果,它们主动接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