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练武广场的路程不算很远,此刻却像是伸长了似的。沃森从来没想过,除了饥饿以外,自己身体里竟然还会产生这样一种奇怪的强烈冲动。 哐当! 又一块臂甲砸在木地板上,引得路过的学徒侧目。练武场的呐喊声终于随着寒风送来,沃森往前跃起,沉重的身躯落入石砖场地,发出一声闷响。转角终于近了,他迎着那股寒风,走下站满了学徒的练武场。最角落里被自己劈坏的台阶还没修好,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人碰了。 某个光头老太太就在人群中跺着步子。 好吧,虽然古一法师年纪有几百岁这么大,但她那副相貌确实和老太太有些距离。单纯以这个标准来对比,现在的佩姬·卡特看着都比古一法师更老,而且这副仙气飘飘的模样,还真就逼格拉满。沃森走近几步,至尊法师头都没回,淡淡地说出一句:“好像我每次见到你,你身上都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我能怎么办?又不是我想要打仗的。” 沃森站到她旁边:“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额......你之前不是有一招,就是那个,一巴掌能把我打晕过去的,我在想,你能不能把我再打晕一次?” 古一法师转过身子,眼里少有的出现了一丝疑惑,那表情就像是在说:我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看着她的脸,沃森开始挠头:“我最近......压力比较大,好吧,我怀疑我在战场待太久了,有点怪怪的,可能是暂时不适应文明社会的生活。如果能睡一觉,说不定会好一点,你觉得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 眼前这个女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沃森瞪大了眼睛:“等等!我不是说在这里,能不能先去我房间......” 啪! 沃森整个人晃了晃,向后倒去。至尊法师打开一道传送门,提起这个漂亮男孩往里一丢,便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跺起步子。四周的学徒集体装瞎,有几个对练的还装模作样舞起了把式。 ...... 雪花在窗外飘落。 就像卡玛泰姬的冬天一样寒冷。 壁炉中的柴禾被火舌吞噬,发出噼啪响声,偶尔还有火花迸溅而出。这是1991年12月25日19时40分,视野之中那台黑白屏幕的电视机,正有一个男人在讲话。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重,一对中年男女紧紧搂抱起来,在两人身边,记忆的主人浑身冰凉,不得不靠近炉火,却仿佛丝毫没有感到温暖。 来自西伯利亚雪原的寒风在屋外继续肆虐。 哪怕对于这片土地上的很多人来说,今夜毕生难忘,可它完全不在乎,自己每年都会到来,或多或少,但从不缺席。像是命中注定的轮回,无情碾过了这个分崩离析的国家。 深夜的村庄仍旧灯火通明。 光亮掩藏在残破的窗后,摇摇曳曳,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熄灭。手风琴在旧屋中响起,有酒瓶敲打在桌面上的动静,但却再也无人出现。 看样子我是吸收了一个俄国人。 沃森很清楚自己正处在某个记忆片段中,兰尼斯特国际雇佣了很多前苏联士兵,弄得他现在俄语水平都已经提高了很多。脑海中的画面在不断更替,一会是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一会是阿尔巴尼亚的山脉,死亡射手的脸,以及有一个叫做莱文的男人,最后甚至还出现了别的东西......但他一点都不想看这个,因为这段记忆的主人癖好有点奇特。 怎么会有人对这种东西产生兴趣啊?我不想看这个! 换碟!换碟啊啊啊!! 一股湿热的触感渐渐从脸部传来,沃森终于得以挣脱,艰难地张开眼睛,发现面前垂着一条又黄又长的大舌头。目光从这个粘稠的恶心玩意向上爬,最后定格在一张满是长绒毛的动物脸上。 雪人? “哞~~~” 淦!是牦(máo)牛! 视野之中还有好几个大家伙,在苍蓝晴空下悠悠地啃着草皮。 试图抬起一只手,他这才发现身体已经被雪花覆盖了,只剩下大半个脑袋露在外面。他轻轻推开牦牛的大脑袋,从雪堆之中站起。也不知道光头女人把自己丢到了什么地方,现在这个山坡寒风凛冽,雪花刮得就像刀子一样。这个场景让人想到漫威电影《奇异博士》中,主角史蒂芬·斯特兰奇被古一法师丢进雪山、强开传送门以免冻死的情景。 可是讲道理,也就是我不怕冷,换成史蒂芬早就冻死了嘛! 一边腹诽光头女人,沃森一边朝着山顶走去。那个方向有股烟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山口之类的东西。可喜马拉雅山脉哪来的活火山口啊?至尊法师丢自己过来应该是有原因的,虽然肯定不是看牛牛。他回过头,瞧见身后几头牦牛正一脸好奇地跟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别跟了牛师傅!” “哞?” 几头牛牛还真就没跟过来。 沃森没再管它们,继续朝着烟雾发源地前进。路上的坡度越来越陡,沃森干脆把大部分盔甲残片剥掉,炮弹的威力实在太大,自己身上几乎只剩下靴子还能穿了。好在目的地已经不远,攀上一块巨石,眼前的景象让人心生惬意。 这是一个冒着蒸汽的水池。 对不起姚女士,我错怪你了。 心里念两遍古一法师的本名,沃森装模作样鞠了个躬,然后就撕开盔甲跳进池子里。炽热的温度瞬时包裹住皮肤,整个人沉入池底,涌水声如擂鼓般在耳中回荡。泥土轻轻亲吻着后背,像是大自然的怀抱,那种柔和令人心安。粼粼波光在水面上晃荡,将天空撕成无数个小块,偶尔有雪花飘落,然后便立刻融进水中,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得清楚。 这已然是另外一个世界。 沃森伸出双手,轻轻揉搓皮肤上的脏灰和血污,看着它们在水中逸散。就和自己一开始料想的那样,这一觉睡过去十几个小时,那种坐立难安的异样感已经平息了很多。但心底里仍然有一股烦躁,仿佛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想要冲破水面,对着天空嘶嚎。 不知过去了多久,水面边缘长出几个牛头。 “你们怎么过来的?” 一阵咕咚咕咚,披头散发的水鬼从池子里浮上来,伸着几根指头去戳牛鼻子:“快点走开!想喝我的洗澡水吗?” “哞?” 牦牛的小眼睛眨了眨,长耳朵扑扇几下,但终究还是没有抵得过口渴,低下头又往池水中舔了一口。沃森小姐双手着叉腰,满脸无奈。过了半分钟,见到这头长毛怪喝完水,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恶趣味,伸手去撩牦牛腹下的长毛:“好嘛,长得这么粗壮,让我看看啊......你是小哥哥还是小姐姐卧槽!!!” 闪电般缩回手,沃森小姐身体后仰,瞪起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察觉到她这个动作,几头牦牛一边反刍(chú)一边抬头,动作出奇的一致,似乎搞不懂这个生物反应为何。现场陷入一阵短暂沉默,沃森小姐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朝它们竖起一根大拇指,想了想,接着竖起第二根。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对不对?” 或许是过去大半个月都没怎么说话,此时她就像犯了精神病,开始不断变换手势,仿佛之前那个苦哈哈的丧钟先生已经原地去世了一样:“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吧?《动物世界》总是喜欢讲这句话,然后让我们一起看看喜闻乐见的宝贵镜头!” 牛牛们歪着脑袋,毫无动静。 沃森小姐沉默下来。 一丝丝怒火在胸口燃烧,她看着眼前这几个无知的生物,看着它们眼中懵懂的目光,看着那个憨厚的、疲惫的、犹如老年痴呆一样的脸,顿时觉得无比悲愤!那种想要挣脱一切的使命感,霎时间在心中回荡,沃森小姐站了起来,长吸一口气,发出了震天溃地的呐喊! “嗝————————!!!!!” 池水边的几头牦牛立刻抬起头,眼里浮现出人性化的震撼! “嗝——————!”沃森小姐两腿岔开,用力挥舞着手臂,宛如立身于万众瞩目的演讲台,激愤的泪水从嘴角滑落,她几乎要瞪裂了眼角:“哇!嗝!!!!!” 牛牛们小跑着凑近两步,想要倾听这位伟大圣贤的雄音教诲。 “噢~哞————!” 沃森小姐喊完最后一句,朝着牛牛们深深鞠躬。她随即抬头看天,就像是要指引圣光降临,伸出一根坚定不移的食指:“百事可乐,广告费回头给我结一下,听到没?!” 这显然不会有人回应。 颤抖的手缓缓缩回去,沃森小姐弯下腰,紧接着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对着牛打嗝真的有用啊,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她一边笑,一边用力拍打着水面,直到某个光头女人从背后幽幽地传出来一句:“你下次演讲的时候,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