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果然都聚集在一起等着他，祁冬扬知道自己的这一顿批评是躲不过去了。 “爷爷奶奶，我到家了。” 坐在正对门口上座的祁老爷子撇个白眼，沉默着站了起来。 祁老太太笑眯眯地揽过了宝贝孙子的臂膀，“奶奶。” “哎，别理那个老头子，让他自己别扭去。在国外这几年怎么样啊？看看你都瘦了，这两个月先住在老宅，陪陪我这个老太婆怎么样？” “好，反正我刚回国，还要考察一下工作情况。奶奶，坐。” 一家人其乐融融正准备开始吃饭，老四老六已经举起了筷子。 “老大，你什么意思？当初你本科选建筑，我就不满意。强制你留学读硕商科就是为你进公司准备的。大了？翅膀硬了？你给我滚起来！” 众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除了老太太。 看着大发雷霆的爷爷，祁春煜感觉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窒息时刻。 “大哥，你要出国留学吗？那你的建筑怎么办？” 当初祁冬扬那随意的言辞仿佛就在耳边，“以前我就随便选的专业。现在爷爷生这么大气，能怎么办？我当然还是听他的。” “大哥，你说什么？” 一层层的伪装被戳破，祁春煜脸上的血色已经尽褪。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卑劣的怯懦者。 “爷爷，我只是说要先看看情况，毕竟我在国外待了好几年，国内实际并不了解，而且理论不一定符合实际，人总不能刚会走就想飞吧。” 祁春煜想说些什么，却被抢先开口的祁冬扬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好转了很多，凝结的冷气场转入了一种和谐的温和中。 “而且，春煜干得很好啊，他珠宝设计金融双学位，成绩一直都是第一，从小就开始接触集团核心了。爷爷，就算我晚上班几年，我们祁氏也不会倒退的。” 气氛已然更加和谐起来，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连老头子都拿起了筷子，看来确实被哄得很开心。 祁冬扬的手机突然振动一下，来了个信息。“大哥，今晚聊聊，老地方。” 祁冬扬随意地看了一眼，又投身于热闹亲切的家庭聚餐里。“爸，妈，二叔二叔母，三叔三叔母，小叔。在国外的时候，我自己贼孤单，急着回来和你们一起吃饭，饮料代酒啊。” 旁边老五突然打趣，“大哥，你这是纯想听八卦了吧？” 几个长辈都附和起来，“对啊，老大，从小你就爱撒娇然后听我们讲八卦。” 亲妈更是送上暴击，“冬扬，你的演技在国外这几年有所退步啊！” 引得长辈们笑成一团，板正的爷爷也微微点头表示赞成，身上笼罩的严肃气场消退了很多，默默展现出长辈独有的几分平和。 几个关系好的堂弟们更是笑作一团，笑得软了力气，挂在祁冬扬身上。 “大哥……” 还是奶奶开口镇住了一群胡闹的小辈。“问吧，我知道的可能更全一些。” “您还是都讲吧，吊我胃口可不行。” “蒋家老三和景家二女儿订婚；贺家老二离婚，两个孩子都判给了男方；季家老太太八十寿宴，认回了小孙子和重孙女。” 这么刺激？季家小孙子都被除名四十多年了吧，这都能回归？还有贺家，当初甜到发齁……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可值得议论了。对了，还有一件，不过八卦程度不强。” “盛家和权家都搬来南城了，已经定居了。” “盛？权？”祁冬扬疑惑的小眼神收获了一圈人满满的关爱。 旁边的老四在祁冬扬耳边低语，替他解开了疑惑，“盛博元，权代征。” 祁冬扬差一点倒吸凉气，“这两家怎么会突然搬迁？” “你出国期间这四年，他们搬来的。听说是因为家里孙女出了车祸。” 大家又顺势谈起了其他话题，比如教育，流动贷款等。回国后的第一次祁家大聚餐在一片轻松快乐的氛围内结束了。 祁冬扬走进那条狭窄的小胡同时，路灯下的黑影正点起一支烟，小小的红点左右摇摆几下，缓缓黯淡下去。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祁春煜一步步走出黑暗，站立在光圈笼罩的椭圆形里，地面上投出了两个面对面的人形图影。 祁冬扬这才注意到，祁春煜已经泪流满面。“老二，你怎么了？” 祁春煜的眼神闪过一丝迟疑，然后迅速地坚定住了某种信念，目光灼灼。“祁冬扬，你的回答。” “什么？” “关于继承人战争的回答。” 祁冬扬恍然大悟，他是真的已经忽略了这件事。 “老二，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祁春煜的脸色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就如同四年前一样。只不过那次祁冬扬目睹的是他祁春煜的转身离开。 “你还是不明白，你真的从来没有明白过……”似哭非苦，似笑非笑，看起来苦涩至极。 “春煜……”祁冬扬想伸手扶住面前差点摔倒的弟弟。 “够了，别碰我。”祁春煜勉强组织好力气，直直地站立住，甩开了兄长的手。 “祁冬扬，你不是没想过这种事，你只是默认这种兄弟相争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碰——”仿佛有什么坚硬的屏障破碎在祁冬扬的脑海里。 “宿主，宿主，宿主！”系统焦急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忽而来。 是谁在叫我？ 原来是系统。 祁冬扬恍然一梦，“你说得对，我好像一直都这么想。” “祁冬扬，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这个家里所有人的默认，因为所有人都坚信，你是长房长孙，你会是唯一的继承人。” 这句话是被狠狠喊出来的，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祁春煜缓缓收住了自己的情绪，声音渐渐地降低，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包括我。” “春煜……” 祁春煜拿出烟盒，已经抽出了一根，又后知后觉地收了起来。 “放心，我没有烟瘾，几个月才偶尔抽一根。” 无意识地怂了怂肩，祁冬扬终于从这个小动作里发觉了几分自己弟弟幼年的样子。 “从小，爷爷就支持我参与公司业务，他把我7，8岁画的设计图拿给设计部看，奶奶也特别支持。我知道他们爱我，我知道他们在为子孙的优秀而开心，我能感觉得到。 “我喜欢珠宝设计，从小就喜欢，发现祁家生意是珠宝设计销售时，我就坚信了自己要当祁家老大，我要当那个继承人。 “但我心里为自己这个想法所不齿，因为我心里明白，你是长孙，我是在抢你的东西。 “我是个混蛋。真的，不要对我的道德底线有所滤镜……” “春煜，你变了好多。”祁冬扬紧紧抱住了这个今夜剖析自己的孩子。 “老二，我也有混蛋的时候。我会好好地听你说，你不要这样辱骂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