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您好，共创和谐都市……” 耳边不断有广播员温和的声音传来，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缓缓睁开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膝盖一下子撞在了前面座位的靠背上。 痛！ 祁冬扬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周围环境。 这是公交车？还有站牌？ 前后车门都打开着，只是暂时无人下车。祁冬扬转头过去看前门方向，那里正源源不断涌上新的乘客。 其实也没几个人了，大概五六个。 随意扫视一圈，祁冬扬没想到自己又看见了盛梓晴。 “刷码成功。” “咚……咚……咚……”盛梓晴一步步地走到祁冬扬旁边站定，迅速握住了头顶的扶手。 不能盯着她看，这样很没有礼貌。 可是祁冬扬的视线不受理智支配，时不时地他会微微抬起下颚向斜上方看去。 盛梓晴穿着她自己最喜欢的那条印花裙子，脚上蹬的是那双她最喜欢的浅绿色小高跟鞋。 手里提溜着那个布口袋，盛梓晴说过它很方便。 青丝如瀑，自然地散落在肩头和背部，乌黑健康到能反出亮光。 没看出来化妆没有，没涂口红，也没画眉。 盛梓晴，盛梓晴，盛梓晴。 你好啊。 祁冬扬在心里默默呼唤着她的名字，渴望盛梓晴能突然地低头朝自己看过来。 突然想起了什么，祁冬扬赶紧拿出手机匆匆照照自己的脸蛋。还好，是祁冬扬他自己的面容。 盛梓晴，你要去哪里？ 盛梓晴，这是哪个世界的你？ 祁冬扬跟在她身后下了车，于沉默中偷偷跟随，亦步亦趋。 祁冬扬，你到底在干嘛？你这样根本是个变态好吗？ 最终他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尽管祁冬扬很想跟上去。 恐慌感突然从心口上袭来，下一秒，他已经站在了悬崖边。 一个翻身，祁冬扬整个人掉下山崖，瞬间清醒过来。 男人从床上坐起身来，黑暗的空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透过窗帘缝隙的丝丝亮光为房间的各个角落打上深深浅浅的阴影和暗黑色块。 盛梓晴，我又梦到你了。 【第二十七天】 “心情好复杂，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开口。幸好这些视频是给我自己一个人看的。 “等一下，我再看一眼报告单。” 盛梓晴拿起手边的体检报告翻来覆去，反反复复不停地翻阅。 “以前真的想象不出来，我竟然也会有这么扭捏的时刻。果然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抛开那些钱啊，四肢麻木的问题，今天这个视频只有一件事，就是体检查出来的不孕问题。 “我知道这些是不能抛开不谈的，因为我——盛梓晴，我是一个整体，假如把我分割成一部分一部分的，那还是我吗？ “可是今天这个问题，至少只考虑部分的话，我还能心平气和的讲一些心里话，我真的不想谈其他的。 “本人盛梓晴，现在21岁，已经高中毕业开始工作了。逃离洛都前，刚刚经历催婚。 “也不能算是催婚。因为没有人要我相亲，也没有在饭桌上谈论起周围人结婚生子的话题。 “就是那种无形的氛围，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因为活总是要人干的，总有人会干的。 “我是个很懒的人，并不勤劳。能躺着绝不坐着，我属于这样类型的。 “婆家，丈夫……这些都是我妈嘴边教育我的话，脱口就能说出来。 “我知道我自己有很大问题，可是我爸和我哥他们也不干家务活。为什么干活的那个人总是我？ “我可不敢把这些话告诉我父母，只能在这里录视频。扯远了，回到不孕话题。 “结婚这件事，首先我就说服不了我家里人。或者说，我始终没有勇气开口和家里人沟通这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我把我不能怀孕这件事告诉他们，也许他们会支持我不结婚的想法。” 镜头里的盛梓晴毫无预兆地落下泪来。 “可是……这不一样……无论怎么说我就是个女孩子……我希望怀不怀孕这件事是我自己选的……而不是被强制放弃…… “说句实话……盛梓晴内心深处就喜欢孩子……她怎么可能不想成为一个妈妈呢？哪个女性想被剥夺这种能力……” 对不起，盛梓晴，我什么都不知道。 祁冬扬急忙点进了新的视频，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 【第二十八天】 “今天去练琴了，4个小时，没有出现四肢麻木状况。应该是真的没问题。我也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我决定跟家里人坦白不孕这件事。现在开始打电话，怕自己会忘，我免提了啊。 “等着接通的时候，心里每一秒都在焦急。好紧张，不过我觉得会有好结果。会理解我，认可我的吧。” 盛梓晴很紧张，一直不停地用笔在纸面上画着什么线圈。 “喂，盛梓晴，终于舍得打电话了？” “妈，不好意思，我就是想换个城市生活。妈，我爸在你身边吗？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们。很重要，你们需要知道。” “宝贝女儿，什么事情啊？对了，你到底去了哪个城市？家里人什么都不知道。” “爸，妈，我决定以后就生活在南城了。你们别担心，我一切都很好，我先说事情吧。” “好，你说吧。” “爸，妈，我不会结婚的，我也不想结婚。” “盛梓晴，你怎么能不结婚呢？” 电话里的女声首先激昂了起来。 “妈，我不结婚有什么问题吗？我既没有违法犯罪也没有危害社会。我只是不结婚，为什么你这么愤怒？” “女儿，有个人陪伴你多好啊！而且结婚生子这些不是人生必须经历的事情吗？盛梓晴，你自己就出过车祸，我话说得狠一些，万一你死了，谁给你立坟上香？” “老婆，你这话过分了。女儿啊，你是不是遇见坏男人了？你讲出来，家里给你撑腰。” “爸，妈，我根本就怀不了孕生不了孩子，我怎么结婚？总之，我是不会结婚的。” “盛梓晴，你说什么？你是要气死我跟你爸。我告诉你，你的人生任务就是结婚生子！” “你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送到别人家，给别家男人结婚生子？然后给他们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给他们当保姆？那你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盛梓晴挣扎着站了起来，举起手机和电话那头开始争吵。 “你说什么混账话？” “我说得不对吗？你每天总是说什么婆家丈夫，要求我干这个干那个，你怎么不让我哥我爸干活？你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盛梓晴强制切断了通话。 过呼吸再次发作。 祁冬扬目前已知的记忆里，没有能比这次更严重的。 视频结束了。 【第二十九天】 “练琴。” 【第三十天】 …… 接下来的七八天都是这样短短几秒。 盛梓晴，这样强制交作业，真是难为你了。 祁冬扬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件事，也不知道如何判断盛梓晴那句话的对错。 他们是两个人，盛梓晴和祁冬扬，是两个不同的人，各自人生的主人。 他只是觉得心口上堆满了压抑的石头，沉默而用力，痛苦且悲伤。 【不疯会死。】 那句话不断徘徊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神经间不停传递。 祁冬扬不断地去猜测可能会发生的事件。 如果他不知道这里是小说世界，恐怕他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盛梓晴的所作所为。 他肯定会觉得是盛梓晴疯了。 手机闹钟突然响了起来，祁冬扬这才记起自己今天有一场重要的会面。 他记得那段音乐，盛梓晴写在平台上的名字是《请杀了我》。 “您好，我是跟您联系过的辞木影视的员工，我姓闵。” “祁先生您好，我是律师助理，我姓曲。” “您好，我是祁冬扬。” 三人间互相都握了手以示友好。 “祁先生，这是我们的合作协议书。有什么疑问或者调整款项可以随时提出。” 一头雾水啊。 “不好意思，我不是音乐行业从业人员，也不懂这些。闵先生，你能讲一下关于这段音乐的前后因果吗？” 祁冬扬犹豫着开了口，还是决定要问清楚。幸好对面的人们都很友好。 “您知道随机演奏吗？很多音乐人都会把自己原创的片段和曲谱放到大型的音乐平台上。盛小姐是顶级的演奏家，这几年她不断地在尝试更多风格。 “有很多公司，很多人都在关注她，盛小姐是业内非常有名的合作者。 “我们项目组负责的一部电视剧和那段音乐非常适配，但还需要更细节处的改编。我们本来还想邀请盛小姐亲自配乐录音。总之，需要这些具体条例。 “价格上您放心，盛小姐一直都是固定价格，业内统一。您可以随便询问。对了，您可以把银行卡号告知我们吗？” 对方同等的坦诚让祁冬扬大吃一惊，也让祁冬扬担忧紧张起来。 希望他不是骗我的。 还有这些盛梓晴的钱，都是留给宴宴的遗产。 【责任感，责任是能压死人的。】 盛梓晴，你又提前预言中了。 还好，能有这些沉重让我不断想起你，让我不忘记你。 “谢谢您的坦诚，我知道了，我把卡号告诉您。我还好奇一件事，我的联系方式？” “圈内很多人都知道，律所处理的，给合作公司都发去了变更通知，还留了新的联系方式。好像是盛小姐的生前嘱托。” 心口被重重一击。 祁冬扬用颤抖的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仿佛身处婚礼现场，他们互相交换秘密，为彼此戴上戒指，做出最严肃的约定和承诺。 盛梓晴，我们，还是结婚了。 旁人的告辞声，他没有听入耳中。也许此刻的祁冬扬已神游太虚，梦入幻境。 盛梓晴，我是你的。 祁冬扬是盛梓晴的。 …… 一对中年恩爱好夫妻在院子里散步。 “爸，妈。” 母亲突然朝着一楼的窗户喊了起来。 “宴宴，你爸爸回来了。宝贝，快出来收拾他。” 盛宴宴从书房里钻出来，越过门，跑下台阶，跑近，握住了祁冬扬的手。 “爸爸，昨天你去哪里？” “宴宴，妈妈的快递到了，爸爸帮忙收一下。而且，太累了，爸爸就在那里睡了一晚。” 祁冬扬抱紧女儿，安抚着她内心的担忧和紧张。 “爸，妈，宴宴，今晚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出发去旅游。明天有人来接我们。” “好嘞！”“知道了。” 追上在院子里开心到跑来跑去的女儿，祁冬扬和盛宴宴打闹玩耍着。 …… 环顾四周，收拾好的东西和箱子就在角落里，电脑暂时没有装起来。 【第三十九天】 脖子上的绯红吻痕令人遐想，看起来盛梓晴刚刚洗过澡，头发还在湿漉漉地滴着水。 “遭遇了小说里才有可能遇见的事情，真是大翻车，无语。 “去医院查了性病，大概十几天后出结果。买了紧急避孕药，两片，需要分开吃。 “以防万一，还开了3联药，要吃28天，过后再检查。” 一杯水，两片装，盛梓晴潇洒咽下药片。 “这是无人超市买的同款香薰，今天再试试有没有昨晚的效果。现在可是法治社会，相信科学，真的会有小说里那种效果吗？ “现在时间，我也是清醒的，还有视频为证。这个香味和昨晚我闻见的一样。昨晚的房间就在我房间隔壁右边两三间的样子。 “走吧，我格外花钱订了它两个小时。完全一样的房型，连屋内摆设都是一样的。今天我也来个控制变量法。” 视频加速中，盛梓晴安静地坐在床上，没有任何异常。 “两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走吧，回到我自己房间。” 又是加速的两个小时，毫无异常。 “没有问题。所以昨晚我是怎么就中招的？过程就像小说情节故事一样，没有道理。 “监控缺了一段，报警铃没摁响，一切的一切都太巧合了。肯定有人设计，虽然不是冲着我来的。” 盛梓晴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开始在手机上搜索。 “被自己的愚蠢惊呆了，刚刚我明明想搜索【春药】，打字却打成了【超市】。” 她自嘲地苦笑起来。 “没有结果。我拼命想忘记那些不正常的事情，却越来越被拉入这个漩涡。 “钱数又增加了，就好像世界在为我付款一样。说真的，如果要给这些增加的钱找一个名分，我宁愿它是色情服务费。 “那样我可以拒绝，我可以把钱甩在那人脸上，一把火点了也没问题。总之会有很多解决方法，也不用担惊受怕。 “现在……除了苦笑无事可做……” 盛梓晴还在刺眼地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