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津久治的船队走后一天,郑斌和郑省英兄弟三人也安排好了船队,出发回东宁。 从鸡笼到东宁的返程比来时要多花半天时间,因为来的时候就是郑斌和随行人员们乘坐的一艘轻船,回去的时候整个船队都载满了屯垦百姓,还有从日本贸易带回来的货物,船体吃水更深,航速自然也就更慢。 到达安平港已经是三月初九的黄昏时分。 下了船,郑斌先行前往延平郡王府面见郑经报告情形,郑省英三兄弟留在码头组织卸货和疏导百姓上岸。许纬辰和姜承志见没有能帮忙的地方,便辞别了众人,径自回了林家大宅。 毛渊明没想到二人这么快就回来了,连忙叫过一个仆役,吩咐他去东明楼置办一桌酒菜,却却被许纬辰拦了下来。许纬辰说是不必麻烦,由林家后厨整几样菜就行了,这几天连续应酬刘国轩和岛津久治,都没什么胃口了。 毛渊明见许纬辰这么说,也就不坚持,便让仆役去后厨张罗,自己拉着二人到书房坐下说话。这一趟基隆之旅,时间不长,因此也没有什么离愁别绪要诉,三人直接开始谈正题。 姜承志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了这次交割的数字。按照岛津久治和刘国轩手下的点算,这次从日本送来的囚徒总计有一千三百五十九人,浪人两千两百八十二人,目前都由刘国轩暂时收拢编列,留在鸡笼继续修筑官道。剩下一千七百三十三户总计一万零四百五十九人的屯垦百姓,就是这次由郑省英三兄弟的船队运回东宁。 “这么多人?”毛渊明都有些惊讶,“加起来快要一万五了吧?” “嗯,是不少。”姜承志点了点头,“本来还要多。我听郑省英说,从日本登船的百姓比这还多,只是在路上海浪打翻了两艘船,外加病死和失足落水的,损失了一千余人。” 听姜承志这么说,毛渊明和许纬辰都是一愣,然后心中各自感慨古代航海之艰辛,又隐隐担心王建国他们的南洋之行不知进展如何。 姜承志不知道二人在想什么,继续往下说道:“现在屯垦百姓过来了,农时也不算耽误,接下去就要看郑经如何安排这些人了。” 毛渊明听完,略想了想说道:“屯垦的事情,郑经自然会交付给陈永华办理,应该不会再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除非我们自己想掺和。” “嗯,我们倒不如开始考虑另外一件事。”许纬辰说道。 “另外一件事?” “对。这一次我和老姜过去鸡笼,本来是想抓住机会和岛津家搭上关系的,可惜没能如愿,连你准备的那尊金佛,也只能物归原主了。”许纬辰说着,从背包里把金佛拿了出来,递给毛渊明。 毛渊明一边接过金佛,摆在了书案的角落里,一边问道:“什么意思?岛津家今年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呵呵,那倒也不是。岛津久治只是推说将军禁止他与外人来往,不敢收礼。” “那这件事情不成,总不能就此放弃吧。” “是啊。我看岛津久治不愿意和我们来往,多半还是因为德川将军的禁令,他不敢贸然和外人来往。”许纬辰说完看了看姜承志,又问道,“老姜,你还记不记得岛津久治最后对我们说的话?” “嗯……好像是说’萨摩藩可以与琉球贸易,藩主岛津光久很在意那里的生意’?”姜承志被许纬辰一问,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一下。 “对,他就是这个意思。”许纬辰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毛渊明说道,“我猜,这是他在暗示我们。” “暗示?”毛渊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嗯,你想,萨摩藩与琉球贸易在德川将军那里是合法的,只要我们和琉球建立起关系,就能通过琉球去萨摩藩了。” “这么麻烦?”毛渊明听完直皱眉头,“又要再绕一个大圈子。” 许纬辰很无奈地望着毛渊明,说道:“呃……麻烦是麻烦了一些,只是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和琉球建立关系也并非绕圈子。”姜承志见毛渊明有些顾虑,便宽解道,“我记得中学地理课就学过,琉球群岛是火山岛,盛产硫磺,而硫磺是火药的重要成分,因此如果能和琉球贸易,本身就是一件值得一试的事情。” “哦?”姜承志这么一说,毛渊明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倒是值得一试。” “是啊。而且,我听郑省英说,从东宁到琉球,航程只有四五天时间,来往也比较便利。” “那要不,我们明天去找找陈永华,把这个想法跟他提一提?”毛渊明见姜承志说得有理,也来了兴致。 许纬辰想了想,摆了摆手说道:“要不还是过几天吧,这两天陈永华肯定在忙于处理屯垦百姓的事情。” “几位先生,菜都在外面预备好了。”仆役忽然站在书房门外喊道。 “好,知道了。”毛渊明答应了一声,又对二人说道,“我们出去边吃边聊吧。” 第二天,许纬辰起得有些晚,才洗了脸,毛渊明就来敲门。一问之下,原来是有差役来传召,说陈永华有事相请。于是早饭也来不及吃,急急忙忙与毛渊明、姜承志跟着差役直奔延平郡王府。 陈永华仍是在书房中央正面的书案后端坐,低头批阅奏报。周围还摆着几张书案,后面都坐着书办在抄誊公文,每写完一张便请陈永华过目,核对无误之后就盖上部院大印,然后由差役送发六部或者州县衙门——虽然郑经名下现在只有天兴和万年两个州。 毛渊明等三人走进书房,见到这忙碌的阵仗,也不敢大声喧哗,缓步走到陈永华的面前,毛渊明轻轻喊了一声“陈相”。 陈永华抬头见是三位毛利国人,也没有起身招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差役端过凳子来,让三人在书案前坐下。 三人甫一坐定,陈永华便开口说道:“这一次从日本接收浪人百姓,十分顺利,王爷也非常高兴,三位要记为首功。” “哪里哪里,陈相过奖了。”毛渊明马上满脸堆笑地说道,“我们不过是出谋划策,整件事情仰赖王爷和陈相当机立断,东宁几位大臣通力合作,我们是断然不敢居功的。” 对于毛渊明这几句客套话,陈永华没有继续敷衍,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这次接收的日本百姓数量众多,王爷指示要将他们发往大甲溪一带屯垦。这一万多人,自然要有人督管,王爷已经差派了洪暄为宣慰使,又让左武卫薛进思带了两镇人马,一起移屯。” 这两个名字,毛渊明没有听过,也不记得孙广越的材料上有写过,但心中暗想,既然郑经会差派他们独领大事,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许纬辰听到左武卫三个字,忽然想起刘国轩的头衔是右武卫,那这个薛进思岂不是和刘国轩并驾齐驱的军中大佬? 陈永华见三人脸上都有些疑惑,心里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于是缓缓地说道:“洪暄是国姓爷时代的旧臣,也是忠振伯洪旭的三弟,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由他来主持屯垦大局,最好不过。薛进思是军中宿将,曾随着洪旭驻守澎湖,抵御施琅的进攻,颇有战功。” 洪旭是郑成功手下的名臣,毛渊明不用看孙广越的文献也知道他是谁,便顺着陈永华的话头,试探着问道:“呃……王爷如此安排,必是妥帖稳当的。只是陈相专门知会我们此事,莫非有什么差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