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津久治听完姜承志的解释,马上表示,尽管舟船劳顿,但对萨摩武士来说不足挂齿,岛津久理年纪轻轻精力充沛,现在就能带上足轻立即出发。 “时间不早了,去庄市镇路上起码要一个小时,如果想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那现在就要出发。”陆希星对姜承志说道,“再带上一哨士兵吧,只有日军让人不太放心。” “行,那这里的事情拜托你,我和王鼎去处理。” 姜承志的一哨士兵和岛津久理的三百足轻,一共四百人,沿着官道向庄市镇出发。庄市镇是定海县最大的乡镇,和定海县城之间的官道修得宽阔平整,四百人行军也并不显得拥挤。 里长一路上向姜承志絮絮叨叨地描绘起事的乡民如何凶恶,百姓如何悲惨。王鼎便问里长:“庄市镇附近各乡的百姓都剪辫了吗?” “这……都……剪了一些……” 姜承志见里长支支吾吾,已然明白,当地剪辫易服并不顺利,百姓尤其是大族还在观望,若不是王鼎提醒,自己还真有可能犯错误,不知不觉站在清人一边。 一个多小时之后,众人终于到达了庄市镇。镇的中心三五成群站着许多周边乡里村社的人,看到官兵来了,一下子就把姜承志围了水泄不通,一个个都哀求姜承志快些派兵。 姜承志有了王鼎的提示,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特意找了人群中一个拖着辫子的人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所求何事?” “小人是朱家桥人,只因乡里流民作乱,抢夺妇女财物,求大老爷尽快派兵剿灭。” “剿灭什么?我大明朝廷军队来到定海,为的是驱逐清虏,光复大明江山。我看,你就是清廷的奸细吧?”姜承志其实长得斯文和气,此时也只得故意装作凶恶。 “啊?这……小人确是良民啊,作乱的是那些流民。”辫子哥马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是良民?是我大明的良民还是满人的良民?”姜承志继续表演发作。 “这……”辫子哥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辫子,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忙不迭地说道,“小人该死,小人昏头昏脑忘了剪辫子了,求大人开恩。” 姜承志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向着众人扫视了一眼,说道:“你们的辫子都剪了吗?乡里的百姓都剪了吗?你若不想做大明百姓,那就是清人一党。”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立时喧嚣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反应显得颇为激烈。忽然有一个人跳到了姜承志面前大声说道:“你们号称大明朝廷,却不肯为百姓剿灭流民,我看你们和满人无异!” 岛津久理只有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有人在姜承志面前大吼,也没问姜承志怎么回事,直接向手下足轻下令:“把这人拿下!” 几个日军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就把此人反剪了双手,捉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是,岛津久理的这个行动,不但没有让人群安静下来,反而激起了人群怒火,一下子涌向姜承志所站的地方。 岛津久理更加不明所以,一下子拔出佩刀,大喝一声,手下的足轻们马上把人群全都包围了起来,用刀指着众人。 姜承志没想到事态一下子失控,刚想出声制止,王鼎在旁边拉了拉姜承志的衣角,轻声说道:“现在不能阻止,你一放软,这些人会更加凶悍,反而酿成事端。” 姜承志听王鼎这么一说,咬了咬牙,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出声。 愤怒的人群很快发现,这些持刀的士兵不但装束怪异,而且语言不通,持刀的样子,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难免有些心怯,喊声也小了下去,本来向前涌动的脚步,也慢慢变成了后退。 “各位,且听我兄弟二人一言。”忽然,一个声音从人群背后传来,人群立刻自动散开一条道路,两个人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姜承志的面前。 “两位是?”姜承志大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都是中等身材,四十上下的年纪,穿着得体,最重要的是,头上的辫子已经剪了。 “我二人都在朱家桥一带居住,小人姓邵,这位贤弟姓包。” “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邵姓中年人转身面对着大家说道:“各位,昨日听闻朝廷大军光复定海,我等百姓都不胜欢喜,愿意听朝廷驱使,大家说对不对?!” “对!”“是!”众人高声应和。 “只是,也求朝廷体谅百姓之苦。那清人虽然一时受挫,不知何时再来,百姓人等不敢剪辫,实在是不知道朝廷究竟如何打算。” 姜承志听完,不禁一笑,说道:“你倒真是敢言。不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照你所说,人人都畏惧清军,则大明天下何时才能光复?” “大人教训得极是。适才我与邵贤兄商议,若是大人能够剿灭匪患,还本地百姓一个安宁,我弟兄二人不但担保庄市镇附近所有乡里百姓全部剪辫易服,而且各捐献白银三千两、粮食一万石、布五百匹赞助军资,另外再献上沙船十只。”说话的包姓中年人看上去比邵姓中年人是要略年轻一些。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敢打如此包票?” “大人,这二位是本地望族邵氏和包氏的长房公子,本地邵氏是北宋邵康节的后裔,包氏是北宋包龙图的后裔,故此在本地极有声望,百姓最听他们的话,他们说能办成,一定能办成。”里长赶紧给姜承志解释。 “哦?”无论是姜承志还是王鼎都感到十分惊讶,要是这么说来,不但这两人的祖先邵雍和包拯赫赫有名,而且后世赫赫有名的邵逸夫和包玉刚或许就是他们的后代。 姜承志和王鼎相对一视,都觉得有些尴尬,又有些喜出望外,说道:“好吧,那就从了你们所请。你们带路,今日就要清剿所有反贼。”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傍晚了。宁波的六道城门全天紧闭,一开始还有百姓哭喊着堵在城门口,要求出城。经过洪暄等人在城内不断地安抚,外加强制剪去发辫,百姓们终于接受了现实,意识到大明真的回来了,只能各自回家。 晚饭时间,许纬辰把找到的那份文件给项绍宽看了,两人商议,觉得“兵部见又调拨”一句,应该是指兵部下了命令,但按照清军行动的速度来说,江宁的兵要到杭州,从准备到路上行进,总共大约需要一个月时间,因此副都统喇哈的兵,大概率无法在六月十五之前赶到杭州。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奇袭杭州的作战窗口期又长了不少。 项绍宽又对许纬辰说起,自己其实更希望按照原计划奇袭杭州,但是因为刘国轩支持改变计划,目前条件又确实尚未齐备,所以在中午的会议上没有表态。 “我和老姜说了,让他每天派人过来汇报情况,如果萨摩援军一到,我们最迟第二天就能知道,那么下决心就没那么难了。”许纬辰知道项绍宽其实指的就是萨摩援军的事。 项绍宽点头说道:“也对,这几天还是抓紧整训队伍,补充军械,征收钱粮军资,等援军一到,我们就登船出发,奇袭杭州。” “对了,各营政战官有军功报表汇总到我这里,攻打宁波城的时候,我军总共毙伤清军四百七十余人,其中金汉臣前营的营总万宏亲手击毙一个清军千总,可以算是首功了。”许纬辰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张记录军功的纸,递给项绍宽,“这个万宏啊,是郑成功时代的老将,已经快五十了,不知道为什么,官总是做不上去,这一次立了功,该给他加一级记录在案,等扩编的时候升任协统。” 项绍宽接过纸来,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道:“只毙伤四百七十人,那跑掉的清军得有三百百左右,有点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