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的清晨,姜承志和孙广越带着武利和一队土番卫兵,离开余姚县城,沿着官道向目标所在的大岚山山间行进。队伍不是很长,姜承志和武利骑着马,走在最前列,后面跟着几辆马车,当然包括孙广越的座车,再后面是大约三十多名斗葛士兵。 此时的余姚,大体已经恢复了平静,鲁朝全、褚楚白集团被蒋一正歼灭之后,大部分胁从的百姓都被遣散回乡,几千精壮汉子和家眷被整编带走,流寇的数量几乎归零。官道上来往的人稀稀拉拉,看见姜承志一行人的架势,也知道远远地躲避。 两天前,姜承志和孙广越刚刚坐船离开绍兴府城,沿着浙东运河向东前往余姚县城,开始“瑞恩计划”的旅行。尽管只有姜承志和孙广越两个人执行,同行的也只有武利和一些斗葛卫兵,但两人心中都知道,这可能是穿越以来最重要任务没有之一,如果失败,那么全盘计划都要重新改写。 行不多时,队伍在向导的指引下离开官道,在山涧里转了几道弯,终于来到了山脚下的村庄。 这是一个寻常的江南小村,居住了几百户人家,或许因为地处山野郊外,看上去一切如常。 进了村子,姜承志和武利都下了马,左右观望了一下。早起的村民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道路两旁,指指戳戳地观看议论着,毕竟偏鄙的山村里,很少能看见陌生人。 姜承志让向导去道旁随便找了一位老者,问了几句话,老者便比着手势指了指远处的屋子。向导点点头,说了声“有劳”,回来报告说:“姜大人,就在前面了。” “好,走。” 于是队伍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来到一间小屋前,车队停下,武利做了个手势,斗葛兵很快就把小屋包围了起来。 孙广越也从座车上跳了下来,边走近姜承志边问道:“老姜,找到了?” 姜承志见他过来,便点头道:“老孙,应该就是这里了。” 武利看了看二人,显然是在等待二人下达行动的命令。孙广越见已经准备停当,便说道:“老姜,动手吧。” 姜承志笑了笑,又向武利点了点头。 于是武利一声土番话令下,两个斗葛兵上前猛地踹开了屋门,另外两个斗葛兵迅速冲入屋里,在屋里女人的尖叫声中,叉出来一个中年汉子。中年汉子一看就是村汉打扮,短衫短裤,胡子拉碴,头发也十分凌乱。 姜承志有些惊异,迎上几步问道:“你就是王士元?” 中年汉子一脸惊恐,挣扎着回答:“小……小人姓黄,王……王士元是隔壁……隔壁胡家的女婿……” 孙广越听他这么说,哈哈大笑起来,对姜承志说:“看,这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姜承志也笑了笑,摆手示意武利放了中年汉子。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隔壁的宅子前。 这所宅子比先前的屋子大些,正房前面有个院子,后面貌似还有菜园。 姜承志怕又踹错门,便自己走上前,还没来得及敲门,院门已经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位妇人。 妇人三十上下年纪,面容黑瘦,身着灰色的褙子,腹部微微隆起,看上去似乎身怀有孕。大约是之前听见了外面的喧闹声出来看看,慌慌张张地问:“这位老爷,是要找谁么?” 姜承志点点头,说道:“王士元是住这里吗?” 妇人更加慌张了:“老……老爷找王……王士元做什么?他……” 话未说完,一个身着襕衫中年男人从门里踱了出来,朗声道:“小民就是王士元,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因何事找小民?” “你就是王士元?这是你的夫人胡氏?”姜承志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士元,微笑着问道。 “正是。大人如何得知小民?又如何知道拙内姓胡?”王士元显然觉得很奇怪,也在不停地打量姜承志和孙广越。 “院子里那孩子,是王益么?”孙广越看到院子里有个六、七岁孩子,正远远地站着看着大家,便指着孩子问道。 王士元脸上的神情更加惊讶,问道:“大人如何知道犬子之名?” “你不用问这么多了。反正关于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孙广越扇着扇子,得意地说道。 姜承志见王士元神情惊恐,便温言说道:“王先生不必忧虑,朝廷有请你到杭州,请你启程吧。” “去杭州?朝廷有请?”王士元明显变得更加紧张,“哪个朝廷?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我……我可没有犯法。” “王先生真的不用多问了,赶快收拾家中的一切,跟我们去杭州。若是再推搪,对光复大明江山的大业是大大的不利,” “大明江山?”王士元连瞳孔都开始放大,整个人向后倒退了几步,呆呆地望着姜承志。 一个多时辰之后,王士元一家连同收拾出来的几箱细软、书籍,都已经被装上了马车。 宅子被落了锁,贴上封条。姜承志唤来里长吩咐,王士元家的宅子必须不时查看,不得损毁,更不准闲人靠近,里长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姜承志又掏出五两银子,赏了里长,便下令车队出发。 一行人离开村子,不多时就回到了运河边上。浙东运河是京杭大运河的南方延伸段,自钱塘江南岸的萧山县起,流经江南最富庶的绍兴、上虞、余姚,直达宁波。太平时节,河上舟船往来穿梭,商客络绎不绝。眼下因为战事,舟船要么被征用,要么藏匿起来避风头,河面上显得格外冷清。 姜承志和孙广越以及斗葛卫队来时乘坐的两艘船,一直在河边等候。 较大的一艘是平底沙船,船体很宽,虽然与大型海船不能相比,停在运河上倒也显得威武霸气,船舱里足足可以装下斗葛卫队三十多个人,以王士元家的那几个箱子。 姜承志、孙广越和王士元一家乘坐较小的一艘,是缴获的官船。说是较小,其实长度也有六丈开外,装饰考究,船舱隔了上下两层,每层坐五、六个人都显得宽敞。 因为天气炎热,几个人就在上层船舱坐定,姜承志吩咐赶紧开船。 在离开家之前,姜承志又和王士元攀谈了几句,王士元说他自己今年四十二了,家里眼下有四个半人:王士元、夫人胡氏、一个八岁的儿子,外加婢女小梅,半个自然是怀在腹中的胎儿。此刻一家人坐于船舱里,依旧显得十分拘谨。 姜承志则告诉王士元,现在郑军已经攻陷了杭州,来带走他是为了“共商恢复明朝的大事”。虽然王士元极力推脱,说了些“村野鄙人不知兴亡”之类的话,但这些都在事前的意料之中,不可能让他推脱得了。 现在船已经开了,喝了几口水之后,王士元提心吊胆地问:“两位大人,你们带走小民一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共商恢复明朝的大事。”孙广越继续摇着扇子。 “可……可是两位大人究竟如何来历,能不能先告诉小民知道?” “我们的来历,你迟早会知道,也不用急着问。你只需要知道,如今在杭州的,是大明延平郡王郑经所经营的大明朝廷。郑军多年来在东宁养精蓄锐,如今三藩之乱开始了,郑军从宁波登陆,所向披靡,一个月里就攻陷了杭州,如今绍兴府也收入囊中。” 在王士元的地理知识里,并没有一个叫东宁的地方。至于“三藩之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过毕竟读过不少书,知道一些“八王之乱”之类的典故,大概能领会这是一次“三个藩王的叛乱”。于是一阵思索之后,王士元又问:“请问,三藩之乱是哪三个藩王作乱?” “平西王吴三桂,靖南王耿精忠,平南王尚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