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发之后,许纬辰依旧郁闷。按照自己的思路,只要假装和杰书谈判,再拖上半个月,日军的第二批援军和西班牙海军就应该可以到达了,到时候先从海上攻击崇明和吴淞口,吸引清军向松江北部运动,然后陆军再趁虚而入,从南方进攻,把握应该会大很多。 但目前的形势下,郑军连战连捷,从参谋室到普通士兵,人人士气高涨,求战心态坚决,显然是阻止不了的。 事已至此,只能安下心来办理政务。军机处的大部分人都随军出征,只有常镇业和王鼎留在了杭州,不过好在六官已经从宁波搬到了杭州,人员方面没有之前那么捉襟见肘了。 出兵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三的上午,许纬辰召集众官开了个会。 当前事务,除了继续征集军粮税收供应前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驻防城的建设。将军府要扩建成王府,商业区和住宅区都要开工建设。郑经让冯锡圭带来的书信里说,对前线的胜利非常满意,并且打算在明年春天登陆前来杭州。这样的话,半年里就算不能把王府完全修好,也要初具规模,能够让王爷满意居住。 对于修建王府一事,工官杨贤倒是信心十足,毕竟杭州人口众多,富有经验的工匠很容易募集,只要冯锡圭能及时从天目山买到木材,马上就能开工。唐云沛则指出,在木材到位之前,地下沟渠的工程已经可以开始进行了。开挖沟渠是土方作业,不怎么需要专业技术,雇佣民伕就能干,预计一个月就能完工,到时候冯锡圭买了木材回来,就可以进行建筑工程了。 许纬辰当然同意唐云沛的看法,便请唐云沛和杨贤一起担任工程监督,专门负责驻防城的建设。另外,请通政司林时对增加和宁波方面的驿报来往的频率,以便及时了解舟山那边的进程。 吃完午饭,许纬辰终于有一种可以松一口气的感觉,信步走出总督衙门,在大街上四处走走。到达杭州以来,似乎还是第一次放松心情走在大街上。 杭州城的繁华程度在全国来说也是数一数二,郑军攻陷杭州已经三个多月了,城里早已没有了战争的阴霾,商铺门庭若市,走街串巷的小贩来往不绝,最重要的是,恢复了大明衣冠之后,百姓脸上的神采也比之前生动了许多。 许纬辰对杭州城还不算太熟悉,只是信步游走,反正也不至于迷路。杭州城里河道四通八达,河上的小桥也是一座连着一座,不经意间过了几座桥,忽然看见街头转角之处有个茶馆,半室内半露天,似乎是有人在摆棋摊下棋。 穿越之后,许纬辰除了和冯锡范、王士元等寥寥数人下过几盘棋之外,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人交手,现在既然看到了棋摊,自然是忍不住上前观摩一番。 茶馆不大不小,中等规模,在门口沿街的位置上支了一个凉棚,下面能摆三、四张桌子,现在正有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两侧,隔着棋盘厮杀,周围围着七八个看客,相互低声地讨论棋盘上的形势。 许纬辰走近了仔细一看,棋局刚刚结束布局,进入中盘。盘上的形势尚不明朗,但先行的白棋基本已经失去了先行的效率。再抬头看看两位棋手,执白的是一位老者,五十多岁年纪,正在冥思苦想,执黑的年轻人大约三十上下,似乎有些得意,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棋盘。 老者思虑再三,勉强落子,然而很快大龙被黑棋纠缠,难以脱身。围观者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有些是替老者惋惜,有些还在讨论有什么破解的办法。老者显然是无计可施,又走了几步,大龙总算是搭出了两个眼做活,但局势已非,中腹黑压压的阵势,足足有三十多目实地。许纬辰心中暗暗计算了一下,此时即使有棋力高出一筹的人来替换这个老者,白棋输七、八子已经不可避免了。 若是现代比赛,行至此处白棋已经可以认输了,但茶馆下棋必然赌彩,需下到最后分出计算输赢才行,于是老者只能勉力继续下。 许纬辰见此情形,便问道:“请问一下,这盘棋多少彩头?” “一两的盘底,一钱一子。”旁边一个看客答道。 “好大的赌性啊。”许纬辰心中暗想,当时在东明楼和小胡子赌棋,可没赌这么大。 “这位先生好面生啊,刚刚来杭州吗?”下棋的年轻人忽然问道。 “在下姓许,来杭州有几个月了,一向忙于冗务,今天总算’浮生偷得半日闲’,在城里闲逛,不期来到此处。”许纬辰微笑着答道。 “难怪了。”看客打量了一眼许纬辰,说道,“看上去你也是此道中人,要不要赌上一盘?” 许纬辰点了点头:“好啊,在下正有此意。” 年轻人听到许纬辰这么说,从椅背上坐直了起来,向着老者说道:“老王,不如这盘棋算便宜你了,二两银子,多也不要你的了。我再与这位许先生赌一盘。” 老者见年轻人这么说,连忙说好,哆哆嗦嗦从袖子里摸银子。 “且慢!”许纬辰用手在老者的肩上拍了拍,“这棋最多一两七钱,怎会要二两。” “咦?!”年轻人“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从上到下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许纬辰,说道,“阁下竟然一眼能看出这棋相差七子,想必技艺非凡。老王你今天运气好,这棋就算一两七钱。” 老王一下子省下了三钱银子,连忙向许纬辰打躬称谢。许纬辰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在棋枰前坐下。 年轻人已经把棋盘上的棋子收起,又重新布上了座子,示意许纬辰先请。旁边的看客连忙解释道:“这位客官新来的,不知道规矩。徐公子是本地第一高手,他在这个茶馆和人下棋,已经有好几年了,从来是奉饶一先的。” 许纬辰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也不坏这个规矩。” 说完,捻起一枚白子,落在盘上。 “点三·三?!”周围的看客都小声惊呼起来,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显然是对这位面生的许先生大感惊奇。 许纬辰当然知道,只要祭出“点三·三”的狗招,古人没有不惊讶的,现在周围这些看客只是正常反应。 徐公子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像看客们一般大呼小叫,略一思索之后,轻轻挡上。 许纬辰成竹在胸,爬完等对方一扳,便在二路上连爬三手,转身拆在了黑棋厚势之外四·九之处。 看客们自然又是一阵喧哗,纷纷议论这手棋从未见过。徐公子却认真起来,蹙着眉头盯着这枚白子看了一会儿,下出了一步“拆二”。 点完三·三之后拆四·九是狗招前后呼应的招法,黑棋若是以“拆二”应对,已经亏了少许。许纬辰见对方入套,便不紧不慢地从星位一侧小飞过来,稳稳地构成边路的阵势。 徐公子显然是感到吃亏了,但又想不出自己哪里走坏了,一脸阴沉地想了几分钟,忽然捻起一枚黑子,重重地拍在了棋盘上。 “哇!”周围的看客们又是一惊一乍。 徐公子居然也点了一个三·三。 许纬辰见此,不禁微微一笑。这位徐公子看来有些棋才,人也颇为机智,见刚才白棋点三·三自己吃了亏,便尝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关于“点三·三”之后的变化,现代人在阿尔法狗的帮助下,有了透彻的研究,这位徐公子想要临时模仿,显然还不得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