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书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也并不高大,穿上侍卫的衣服,显得平平无奇,混在几个侍卫当中,果然没有被人认出来。 但一旦走动说话,姿态气度那就与众不同了,一股威仪和贵气扑面而来。好在项绍宽出身军人世家,也算是司空见惯,并没有被杰书的气场压倒,缓缓站起身来,也朝着杰书拱了拱手,说道:“康亲王好胆色,请坐。来人,给康亲王上茶。” 两人于是都坐下,自有士兵送上来一杯新茶。杰书端在手里,用杯盖拨了拨茶叶,又轻轻吹了口气,送到嘴边呡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杰书微微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项绍宽心里感觉有些异样,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既然康亲王大驾光临,我们可以细谈议和之事了吧?” 杰书依旧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招抚之事,慕藩台已经多次前往延平郡王处商议,足见朝廷诚意。咱们长话短说,如今吴三桂作乱,天下匈匈,旁人也难免心生觊觎。不过,本王倒是敢说一句,将来一定是朝廷获胜,吴三桂必败。延平郡王若能看清天下大势,早日接受朝廷招抚,不然的话,一旦朝廷平定了吴三桂,就没有如此优厚的招抚条款了。” 项绍宽摇了摇头,放下茶碗说道:“康亲王,我说的议和,是明清两国议和,商定划界而治,结为兄弟之邦。只要两家议和,和睦亲善,吴三桂是大清的敌人,就是我大明的敌人,我军可以助康亲王一臂之力,剿平吴三桂。” “吴三桂冢中枯骨,不日就能剿灭,延平郡王最好还是趁朝廷有招抚之意,早些提出条件,也好……” “康亲王。”项绍宽见杰书继续坚持招抚而不是议和,没等杰书说完,直接打断了他,“你既然敢来我船上,我也给你看些东西。” 说着,项绍宽吩咐士兵准备小船,带着杰书和慕天颜等人,一起登上了圣卢西亚号。 “康亲王请看,这就是西班牙重炮,口径盈尺。一炮下去,万物都要成齑粉。”项绍宽把杰书带到了一座舰炮前,请杰书欣赏一下这件欧洲科技和工艺的杰作。 杰书皱着眉头,围着大炮转了一圈,伸手抚摸了一下炮管,又朝炮口里看了看,忽然问道:“项委员,能不能开一炮给我看看?” “可以。”项绍宽说着,示意瓦尔加斯开一炮。 瓦尔加斯马上命令炮手装填炮弹,然后瞄准岸上大约一百多丈远的一处清军的拒马,一脸得意地指着目标对杰书说道:“看!” 这个“看”字,估计是瓦尔加斯学会的为数不多的汉语词之一。随着瓦尔加斯一声令下,炮手点燃了引信,几秒钟之后,大炮“轰”地一声开火。 等火药的烟雾散去,杰书扶着船舷定睛一看,整个拒马被炸得粉碎,残骸四散,一段木头飞出去了二十多丈。 杰书脸上一阵青红变化,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这炮确实不错,不过也就只能击毁木拒马。江宁城墙高大厚实,只怕是力不能及吧。再者,火炮需要炮弹,本王再坚守三日,贵军就会弹药耗尽,不战自退了。” 项绍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如今长江两岸的清军都已经被我军歼灭,我军在长江之上畅通无阻,要多少炮弹火药,都可从定海运来,康亲王恐怕是要失望了。” “哼,就算你能从海上运输又怎样?本王就不能向朝廷请援吗?朝廷百万大军顷刻南下,你那几万人马,早晚化为尘土。” “百万大军?据我所知,信郡王鄂札与将军图海带着京师闲散八旗出征察哈尔,却败给了布尔尼,现在正与布尔尼对峙,你家康熙哪里还派得出一兵一卒。” 杰书终于有些绷不住了,脸色转为铁青,狠狠地说道:“即便如此,本王也毫不惧怕。本王受皇上重托,经理江南,剿灭匪患,誓与江宁城共存亡。” “好,有豪气。”项绍宽用力点了点头,“那不如这样吧,康亲王就请回去,准备三日,三日之后我大军就开始攻城,如何?” “好,一言为定,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告辞了。”杰书说着一挥手,“慕藩台,我们走。” 眼看着杰书和慕天颜离船登岸,蒋一正轻轻对项绍宽说道:“这个杰书倒也是年轻才俊了,颇有胆色,居然敢上我们的船。” “胆子是有,才能未必。刚才看他喝茶的样子,也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感觉。满人入关以后严重退化,诚不我欺啊。” “不能这么简单论定吧。身为主帅,自然要举止高雅,仪态自如。” “呵呵,那是你们国军评判人的标准。我兔只看打仗的水平。” “……”蒋一正被项绍宽弄得十分无语,又不想和项绍宽吵,只能转换话题,“那接下去怎么办?真的三天以后攻城?” “攻城只是一个幌子,主要是再拖延三天时间,让杰书的兵力可以继续向江宁集中。现在马上派人去通知吕宪华开始行动。三天之后,我们随便开几炮,然后就撤退,让杰书以为自己大获全胜就是了。” 三天里,郑克臧丝毫没有闲着,指挥着手下又登上了焦山,布置日军大筒,再增加一个火力点,打得城内的守军更加支拙。 王之鼎组织了好几次反击,试图登上金山,甚至在半夜里组织武装泅渡想要偷袭金山,但被老道的林升发现,用火枪击退。 郑克臧却因此受到了启发,趁着夜色悄悄运了几支大筒上岸,然后从不同位置轰击城上的守军。虽然大筒的杀伤力不大,但这种昼夜惊恐的心理压力,令清军倍感煎熬。 王之鼎无可奈何,只得催逼百姓上城楼,不光是担土搬砖修补城墙,更是作为一种“人质”,来抵挡郑军的炮击。 王之鼎的这一招本身并不出奇,清军守城时经常用百姓作为肉盾。多年前南明晋王李定国攻打肇庆之时,守城清军不但用百姓上城做肉盾,而且还强逼百姓献出子女作为粮食。这件事项绍宽曾经跟郑克臧说起过,郑克臧年纪尚小,听到这样的话根本无法相信。今天看到王之鼎故技重施,郑克臧一下子怒火冲天,要登岸与王之鼎决战,总算被姜承志给拦了下来。 项绍宽这边鸦雀无声地度过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杰书在城头上如何布防,又有多少援兵进入江宁城,都在项绍宽的监视之中。等到了第三天清早,天刚蒙蒙亮,所有郑军战舰在项绍宽的指示下,集中在仪凤门正前方的江面上,万炮齐鸣猛轰城头。城头上尽管加筑了工事,但是火炮的力量惊人,还是令城上的守军乱作一团。 十多轮炮击过后,项绍宽下令挂旗,通知各船停止炮击,转向出发,向着长江口的方向撤退,自己的旗舰留下殿后。 硝烟散去,杰书带着一队人马从仪凤门出来,直奔岸边,朝着项绍宽的旗舰大声咆哮,要项绍宽下船决一死战。 项绍宽站在船尾的甲板上,朝着杰书挥了挥手,命士兵将一封信绑在箭上,向岸边射了过去。然后命人收起船锚,大熕船顺着水流,向着下游飞驰而去。 有清军小卒捡起了射来的箭,把箭上的信呈递给杰书。杰书接过信打开,信纸上写的是一首诗:秋风江上驻王师,暂向云山蹑翠微。忠义必期清耳水,功名直欲镇边圻。山林啸聚何劳取,沙漠群凶定破机。行复三关迎二圣,金酋席卷尽擒归。 杰书看完递给慕天颜,问道:“这是谁的诗?” “呃……是南宋岳飞所作《题翠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