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鲍婧随便喝了两碗粥,就又赶回东三所探望小郡主。赶到正屋门口,何七正在门外守着,看到鲍婧连忙低声报告说,小郡主昨晚半夜睡了,到现在还没醒。 鲍婧便轻声嘱咐何七好生伺候,转身到东耳房看望女婴。 新生儿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日没夜,日夜不分。鲍婧踏进屋里,就看见马心如抱着婴儿,正在逗她玩。 “孩子怎么样啊?” “你看看这个小淘气,从出生到现在,一分钟都还没睡过呢。”马心如一脸疲倦,但脸上却洋溢着母性的笑容,“奶倒是吃了两回了,我让奶妈先去歇着。” “是吗?”鲍婧也笑了起来,伸手向马心如要过女婴,仔细地端详,“你看,这眉眼还真像小郡主。” 马心如便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说道:“唉,伺候孩子还真是累啊,我就不想结婚生孩子。” 话刚说出口,马心如自己忽然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女穿越者们没有信期,也就没有怀孕的可能了。 “你累了吧,赶紧回去歇着,下午在来看小郡主吧。”鲍婧一边哄着女婴,一边对马心如说道。 “嗯,我收拾一下。”马心如说着,把摊在桌上的几件自己的东西放进了包里,正准备往门外走。 门外有何七的声音说道:“马大夫在吗?林娘娘来探望小主子了。” 马心如连忙打开门,门外除了太监何七,是郑经的侧妃林氏,身后还带着两个侍女。 “林娘娘,快进来吧。”马心如见是林妃,脸上又洋溢起了笑容。因为是郑克臧的养母的关系,林妃和穿越者们的关系相当的融洽。 “啊,孩子还醒着啊。”林妃迈进屋里,径直朝着鲍婧走来,“能让我抱抱吗?” 鲍婧笑着将女婴递了过去,说道:“林娘娘好福气,抱抱小主子,小主子健康长大。” 林妃接过女婴,横抱在怀里,又问道:“我听王总管说,孩子是亥正时分生的,生下来之后可吃过奶?可睡过?” “奶是吃了两次,只是还没睡过。”马心如答道。 “那你们看我的手势。”林妃笑着,来回摇着女婴,轻轻用手拍着,女婴居然打了个哈欠,只一分多钟,便睡着了。 “哇,林娘娘果然好手势。”鲍婧轻声赞叹道。 “那是,不是我自夸,克臧小时候是我养的,后来又给克臧生了个妹妹,也是我自己养大,哄孩子吃饭睡觉,那是少有人能赛过我的。”林妃一边轻声说道,一边缓缓地走到为女婴打造的小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女婴放了下去。 女婴或许是真的累了,又或许是林妃的手势真的好,竟然呼呼睡了。 林妃又轻轻地为女婴盖上一层毯子,才转过身来对鲍婧说道:“王爷刚才说,让我过来看看郡主和姑娘,既然她们都睡了,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正好王爷赏了几件屋里用的东西,我让丫头们布置起来。” “娘娘真是细致。王爷昨夜等到那么晚,实在是太费心了。”鲍婧心里其实更感慨的,是王守礼在倒春寒的夜里在屋外守到了那么晚。 “唉,这事情,王爷怎么能不上心啊。”林妃坐了下来,摇着头说道,“二爷在厦门出事,谁也没曾想到。天可怜见留下这个女孩子,连亲生父亲也没看到过一眼,王爷是真的心疼啊。” “不过现在好了,母女平安,王爷也能放心了。” “嗯。我看你们也累了,不如都去休息吧。我就在这里坐着歇歇,等郡主醒了再和她说说话。” 见林妃这么说,马心如和鲍婧也就顺势告辞出来。马心如是真的累了,直接回世子府睡觉。鲍婧盘算了一下,便从东门出了王府,直奔育婴堂的书院。 书院是用原本杭州八旗的会议厅改造的,是一座十几间阔、二十几间深的巨大宅子,只有一进,正房和二十几间厢房环绕着中间的大院子。随着杭州育婴堂孩子的增多,再加上松江、绍兴等地的育婴堂都秉承朝廷旨意,把年满七岁的孩子送来读书,没有这么大间的学堂还真是不行。 现在是早上的辰时,孩子们都在两侧的教室里上课,朗朗的书声不绝于耳。 踏进书院的办公室,只见苏沐汀正伏在案前计算数字,看见鲍婧进来,笑着说道:“咦,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有几个月没来了吧。” “是哦,你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鲍婧说着,在苏沐汀的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这阵子忙小郡主生孩子的事情,忙坏了吧。”苏沐汀嘴里说着,手上并没有停,继续用太阳能计算器算着账目。 “唉……”鲍婧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回答苏沐汀的问题,也像是自言自语:“小半年前,我每天都来书院里看孩子们读书,和请来当老师的秀才们聊聊教学的进度,再看看孩子们伙食的情况。许纬辰他们组织东宁大撤退之后,我就只能放下手里的工作,去照顾小郡主。要说起来,还是辛苦你们了呢。” “我们辛苦了,婧婧你怎么慰劳我们啊。” 门外传来调笑的声音,鲍婧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是李书同,因此也并不回头,提高嗓门说道:“慰劳你个头啊,男人们都去前线了,至少也在军机处干活,你在这里教教小朋友唱歌还敢说自己辛苦。过来帮沐汀算账啊!” “婧婧你生啥气?老许不是关照过嘛,羽林苑的孩子是我们将来唯一的依靠,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照顾这些孩子。”李书同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鲍婧的背后,伸手给鲍婧揉肩。 “别胡闹!”鲍婧嗔笑着甩开了李书同的手,“一点没正经。” “说正经的?那就说正经的。”李书同也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东宁的时候,我可是每天都要去陈永华那里帮忙处理政务的,回到林家大宅还要教几个孩子读书。你别看老酸是师傅,可孩子们多半受不了他的那个样子。” “哈哈哈哈,你们为什么都喜欢把朱苍酢叫成’老酸’?”苏沐汀爽朗地笑了起来,“虽然他这个人确实有点酸。” “这不是很正常嘛。’酢’字的意思就是醋,我们叫他’老酸’而不是’老醋’,已经很给面子了。” “后来呢?” “后来,福建各地的军队纷纷前来金厦投奔郑军,耿精忠前线吃紧,又征募不到兵员,一怒之下就派江元勋偷袭金厦,不巧杀死了郑聪。” “这我听庄寒天说过了。我是问你,你们几个后来怎么样。”鲍婧问道。 “唉,那几天,东宁的气氛真是恐怖到了极点,大家都担心耿精忠渡海进攻。不过还好,陈绳武及时从潮州撤军回援,大部分人都安全撤回了东宁。”李书同回忆起半年多前的事情,脸上居然还略过了一丝惊恐。 “我听小郡主说,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她去金厦劳军,就是那次有的孩子。” “小郡主劳军回来还和我们一起吃了一次饭,说庄寒天他们把郑经照顾得很好。”李书同说着搓了搓手,“谁知道那就是她和郑聪的最后一面。郑聪虽然人品一般,不过对我们也算是不错了。” “嗯……”鲍婧听李书同这么说,忽然想起了在东明楼上郑聪对自己动手动脚的那次,明明是个坏人,自己却也不怎么讨厌他。 “后来老许带了上百艘船回东宁,把王府里的所有人都接来杭州了。我记得那时林夫人还问我,能不能和大家一起去杭州,让林玉龙继续跟着读书。” “等你们都撤到杭州了,军机处就派了刘国轩去金厦主持军务,老姜和一正也陪着去了。我真有些担心他们俩。” “别担心,刘国轩是东宁第一名将,整个福建没人能打得过他。”李书同说着,站了起来绕到苏沐汀的身后说道,“这么多账要算?要不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