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炤自从当上了皇帝,生活节奏也按照毛渊明的要求进行了调整。每天起得很早,起床之后先由一位太极师父陪着打一套健身拳,然后再进早膳。上午是葛世振进讲一个时辰的经筵,大约巳正时分进午膳,午初时分开始睡午觉,也是睡一个时辰。平常下午未初时分起身之后,便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当然,朱慈炤的自由活动其实也没有多少自由,因为并不能够离开皇宫,只能是读书、写字、画画,或者听曲看戏打发时间。 毛渊明赶回皇宫见朱慈炤的时候,朱慈炤午睡后起身不久,刚刚进了一碗甜点。 “毛先生,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急事吗?”朱慈炤显然是有些担忧的。自从去年郑聪败死的消息传到杭州,朱慈炤忽然开始对自己这个皇帝的前景感到悲观,非常担心自己会步永历皇帝的后尘。每每毛渊明急着见自己,总害怕他又带来什么坏消息。 毛渊明不紧不慢地,将追封和祭祀郑成功的意思向朱慈炤说了一遍。 朱慈炤听完,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并不是什么坏消息。便笑着说道:“毛先生,故延平郡王郑森,获赐国姓,赐名成功,收复东宁,保存明祀,于社稷自然是大大的有功的,若要追封祭祀,也是合乎礼制。不知道军机处有何章程?” “我们商议过了,永历皇帝曾经下诏,晋封国姓爷为潮王,只是国姓爷谦辞了。我们想请皇上下旨,追封国姓爷为潮王。” “哦,这个办法倒是不错,那么谥号呢?” “谥号可以发礼部拟呈,再由皇上圈定。” 毛渊明说得非常平和,朱慈炤却皱起了眉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毛渊明也只得站了前来,看着朱慈炤。 “毛先生,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朱慈炤踱了几圈,最终朝着毛渊明立定,轻轻地说道。 毛渊明一愣,不太明白朱慈炤的意思,便问道:“皇上此话怎讲?” “毛先生,我虽是先帝崇祯的亲子,诏封的永王。只是甲申之后,国破家亡,流落江南,只求三餐一宿而已。毛先生派人找到我,把我迎来杭州,拥立我为帝,修缮宫室,供奉饮食,选纳后宫,这些已经是我从未想过的了。” 朱慈炤说着顿了一顿,毛渊明则微微一皱眉,不知道朱慈炤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话。 “我即位之初,便已经下诏,由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总理朝政,并无丝毫猜忌。这些日子以来,毛先生你时常将批过的政务抄送进呈,要我阅览,又拿些官员婚丧嫁娶、添丁做寿的事情来要我下恩诏。其实,哪怕军机处一份奏折也不进呈,我也并不在意。毛先生不必用这些事情来安抚于我。” 毛渊明听完,眉头更加打结,内心思忖:之前一年多时间里,朱慈炤从未抱怨过自己的境遇,今天这番话显得尤其突兀。但既然朱慈炤自己说“不在乎”,那么无论他的真实想法是在乎或者不在乎,都不必计较,只管顺着他的话说。 想到这里,毛渊明笑了笑说道:“皇上,哪些文件需要进呈御览,军机处自有章程,恳请皇上不要有倦怠之意。追封国姓爷是一件大事,稍后就会有文书进呈,还请皇上及时批复。” 毛渊明答得不冷不热,完全没有理会朱慈炤前面那一长段话,又全都在道理之中。朱慈炤因此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既然现在要追封和祭祀国姓爷,倒不如索性问了。” “皇上请讲。” “我这些日子以来听众人说,甲申之后,有福王、唐王、鲁王、桂王等人先后称监国或者称帝,这些位都已经有了庙号和谥号了吗?” “嗯……这四位皇帝的庙号和谥号,倒是有人上过,不过,好像总觉得有些仓促,未曾细加斟酌。”毛渊明不知道朱慈炤的意图,因此也说得有些模棱两可。 “我是崇祯皇帝亲子,可我如今的皇位,算是继承我父皇的大统,还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 朱慈炤问完,毛渊明一下子愣住了,心里马上意识到,朱慈炤问的这个问题,自己和军机处的其他人从来没考虑过,但其实又非常重要,比明朝嘉靖年间的大礼议还要复杂。 “皇上,此事您既然说起,妨稍待数日,容我们商议之后再回奏。”毛渊明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是想不出办法了,只能说回去商量。 朱慈炤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毛先生,我说此事,并非为了我一人。我这皇位的正统与否,牵涉到过去三十年间大明千百宗室、臣子的地位荣辱,万万不可轻忽。” 毛渊明只得叹了一口气,告辞出来。 鲍婧在外面的办公室里等着,看见毛渊明出来便问情况如何。毛渊明很无奈地给鲍婧简略地说了说,并且问鲍婧怎么办。 鲍婧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事我不懂,你要不和常镇业他们去商量,要不就写信问问老许、陆希星他们。” “也对,集思广益嘛。”毛渊明说着,在书案后坐下,开始提笔写信。 杭州到诸暨之间大约是三天的路程,紧急军报用驿马和快船,可以减少一半的用时。当然毛渊明的信并不是急件,所以花上三天应该能送到诸暨前线。按照毛渊明的预计,项绍宽和许纬辰组织前线的几个人讨论一下,写个回信再送回来,又要花上四、五天,所以最快应该在七、八天之后得到回复。 然而一等又是半个月,弄得毛渊明有些着急了。 鲍婧也着急,但手上的工作却不能放下。转眼已是郑平娘满月,按照郑经暗示的思路,郑平娘满月也得搞得热热闹闹的,让所有人都感受到郑家的权势。 于是,鲍婧和林氏商议,各家的亲眷请了不少,总共开了二十几席,不仅郑氏的宗亲全部到场,朱术桂也应邀出席。鲍婧还专门去请了一次皇后胡氏,胡皇后表示有些小恙不能出席,但专门派王孝义到场,赏赐了金锁和如意。 郑平娘出生的时候是三月十五的晚上,满月酒自然是四月十五的晚宴。一样的月圆之夜,天空晴朗,气温也渐渐舒适宜人,没有春寒料峭的感觉了。众人推杯换盏,劝酒行令。各家的女眷轮流到小郡主面前,看看襁褓中的郑平娘,说些吉祥话。阿兰陪着郑克坦挨桌敬酒,郑聪不在了,刚刚七岁的郑克坦就要承担起男主人的责任来。 郑家大体上是闽南漳泉一带的习俗,鲍婧自然是不熟悉的,所以事情也只能交给林氏操办。因此只是在旁边搭了一桌,与女性穿越者以及毛渊明、常镇业们一起吃饭聊天。 秦九儿又问起前线的事情,毛渊明只是摇头叹息,常镇业笑着说道:“老姜那边有战报送过来,说是进展顺利,已经击退了尚之孝的进攻,完全占领了潮州。” 常镇业说完,大家都很尴尬,因为尚之孝退兵的事,半个月前大家就已经知道了,常镇业还说这个,说明半个月来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唯独李芊有些不知趣,追问道:“后来呢?项绍宽他们那里有消息了吗?” 常镇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笑了笑。 谁知李芊居然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到了常镇业的身边,摇着常镇业的胳膊说道:“有什么内部消息说来听听嘛。” 常镇业还没答话,鲍婧已经有些严厉地说道:“能有什么内部消息?真的有,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啊!” 李芊吐了吐舌头,悻悻地走开了。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站到毛渊明身边,轻声说道:“毛先生,有急报在门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