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碧眼的卫兵队长亨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刚到寝殿门口,便被许纬辰一把抓住:“马上派你的人包围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亨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听到寝殿里哭声一片,大致也猜到了怎么回事,于是赶紧一溜烟跑了出去,抓紧部署。 许纬辰转身又回到屋里,与毛渊明、陈永华商议道:“如今王爷薨逝,正是多事之秋。虽然杭州远离战场,但人口繁多鱼龙混杂,万一有人聚众闹事,难免酿出祸来。” 陈永华满脸哀痛,却还是振奋精神,认真地说道:“老夫也有这样的担心。许先生以为应该如何处理?” “这样,由毛会长在这里陪着克臧,主持府中的局面,陈相和我现在就去总督衙门。陈相招呼礼部的人为王爷准备丧礼,我和军机处的其他人调兵控制城门,全城戒严宵禁三日,以备不测。” “好,如此才稳妥。”陈永华表示同意。 许纬辰又转身对王守礼说道:“王总管,王爷薨逝事出突然,府中的事情要靠王总管费心。别的事情都不要紧,只有一件要紧事:王爷去世前说的话,万万不能传出去。” 王守礼听到这话,立刻转过身,朝着屋里的几个太监说道:“你们都听着,今天的事,旁人问起,你们一概都只说不知道,若有半个字传出去,我扒了你们的皮。” 许纬辰见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又和毛渊明交待了几句,便与陈永华一起行动。 杭州城刚刚经过三天庆祝,结果骤然宣布戒严,百姓都茫然不知所措。永宁宫里的皇帝朱慈炤接到奏报,更是大惊失色,本来还打算第二天去王府探望郑经的,岂料郑经就这么薨逝了。而且毛渊明不在身边,更不知道能与谁商议,反反复复问鲍婧。可鲍婧也说不出太多细节,只能安慰皇帝稍安勿躁,静候正式的奏报。 许纬辰和陈永华在总督衙门里忙得不可开交。陈永华召集了六部官员,商讨丧仪的规格和分工。自郑成功去世之后,十六年来并没有办理过王爷级别的丧礼,无论是东宁旧官还是大明遗民旧臣都没有经验,最后还是去请朱术桂来指点方略。 许纬辰和庄寒天、邹树人商议之后,决定由庄寒天上城头坐镇,在各城门之间来回巡视,控制杭州各城门的警戒,邹树人出城掌控城外的军营和军校。三天之内,禁止任意出入,对必须进出城门之人严加盘查。 第二天,王府正式发丧,皇帝下旨“辍朝”,并且亲自到王府致祭。百官按照要求,服丧三日,并且轮流到王府祭奠。 礼仪性的事情由南京礼部侍郎郑斌主持,孝子郑克臧,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在灵前守孝,黄和娘、林氏、赖氏等妃嫔也都是一身素服在灵堂内守着。陈三娘因为身怀有孕,按习俗不能留在府中,被送回陈永华家养胎。 陈永华自己却无暇回家看看,政务不能稍微松懈,郑经的丧事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是总督衙门和王府之间来回奔波。 许纬辰好不容易趁着吃午饭的时候,找齐了陈永华和毛渊明商议大事——郑经去世,军机处“办理一切军政事务”的程序合法性断了,要马上下旨重新树立。 当初朱慈炤登基的时候,诏书说得明白,郑经是“以招讨大将军名义,总摄一切军政事务”,因此现在第一要务是让皇帝下旨册封郑克臧为招讨大将军,继续“总摄一切军政事务”,然后再由郑克臧下谕令,着军机处继续“办理一切军政事务”。 郑经生前身兼潮王和延平郡王两个王爵,册立的潮王世子是郑克塽,延平郡王世子是郑克壆,但这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六岁,都还没到封爵的年龄,因此还需要一份诏书,宣布二人暂时仍维持世子名义,等成年之后再行册封。 另外,九江前线要发送加急密件,把郑经去世的事情告诉项绍宽、吕宪华和刘国轩,请他们三位尽快报告军队下一步的计划。耿精忠和尚之信那里,就用普通的军机处行文告知,让他们晚几天知道,有个时间差,正好免得他们滋生事端。另外,再派一个使臣前往衡州,向吴三桂通报郑经的死讯。 几份文件都由陈永华当场起草,三人看过一致同意之后,交军机处政令室的书办誊抄,最后由毛渊明加盖“军机要务”印。许纬辰思来想去,觉得还有些不妥,便手写了一张条子,夹在给项绍宽的密件里,内容是让他们以刘国轩的名义上一份奏折,表示对郑克臧出任招讨大将军的拥护。虽然这并非必要的程序,但有这样一份奏折,可以表达军队的态度,杭州的官员中难免有认为郑克臧年幼不堪重任的人,有了军队的表态,这些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所有文书处理完,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看饭菜都凉了,刚想开始吃,却只见王守礼神情疲惫地走进屋里,轻轻掩上了门。 “王总管,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毛渊明觉得王守礼这个动作有些奇怪。 “是啊。”王守礼一脸沮丧地说道,“我刚才去太妃那里,谁知到太妃昨天听说王爷驾薨,今天早上就悬梁自尽了。” “啊?!”三个人同时吓了一跳。 毛渊明急忙问道:“那张总管怎么说的?” “唉,张忠见太妃走了,也跟着太妃走了。”王守礼越发垂头丧气。 “什么什么,你说清楚些。”毛渊明也越发着急。 “我刚才去太妃那里,都已经哭成一片了,听小太监说,太妃昨天收到的消息,今天大早换了礼服,说要去见国姓爷了,就悬梁自尽了。” “那张忠呢?” “张忠给小太监留了话,说国姓爷和太妃都去了,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也吊死了。” “这……”陈永华明显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定了定神之后说道,“那你怎么处置的?” “我哪敢擅自处置啊,这不是回来,请陈相爷拿个主意。” 陈永华点了点头,说道:“嗯,那我先去太妃住处看看。” “陈相,我陪你去。”许纬辰说着站了起来,陪着陈永华一起向外走。 “王总管,这张忠为何要自尽啊?”毛渊明问道。 “毛先生,张忠和我一般年纪,都是小时候遭逢战乱,乞讨为生,后来咬咬牙净了身进宫。南京失守之后,我们随唐王南下福建,遇到国姓爷收留了我们,让我们在王府当差。我和他一起进宫,如同兄弟一般,一同伺候国姓爷。后来国姓爷驾薨了,张忠就专门伺候太妃,我负责伺候王爷。” “哦,原来如此。”毛渊明第一次听王守礼说二人的过往,不由得频频点头。 王守礼显然悲痛异常,继续说道:“我们当太监的,无儿无女。我本打算,将来老了,就和这老小子一起买间屋子,结伴而居。不成想这老小子竟然自己走在了前面。” “看来张忠对太妃还真是赤胆忠心,竟然跟着去了。”毛渊明不胜唏嘘,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我们除了忠心事主,没有第二件事情。”王守礼说着说着,有些悲戚,“毛先生,如今王爷走了,我也不想再留在王府里了,不如让我去给王爷守墓吧。” 毛渊明见王守礼说得真切,料想他是出于真心,便也不慰留,说道:“王总管,王爷的灵柩会暂时安放在岳王庙,你若是愿意,可以去那里居住,那里有几个小和尚,正好帮你手照看王爷的灵柩。只是,你走之后,王府的总管太监由谁来出任呢?” “若要我说,何七不错,这小子机灵能办事,性子也稳重,比那些混小子们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