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赵匡义离开,几名先前服侍夫子的弟子赶忙上前,将老人家从躺椅上抬进卧房,赵普打来热水为夫子净面,擦拭手足,一通忙活,这才夫子安顿好。 待那几个弟子退出去后,赵普眼见夫子气色还比较稳定,这才开口问道:“我明天教些什么?” “就是平常的经史子集,你再讲一遍,那孩子性子还是有些急躁,这方面由你来最合适不过了。”夫子微笑道,眼前这个弟子是他曾经最优秀的学生,虽说现在已经转换门庭,但不妨碍自己对他的喜欢,所以小小的打趣了一下这个越发老成的家伙。 赵普只是笑了笑,浑然不在意,端过已经凉好的药,盛满一勺递到夫子嘴边。 “不喝,太苦!”夫子将头转开,嘟囔道。 “药是要喝的,师弟还小,夫子莫非舍得“识”字一脉断了传承?”赵普不客气的劝道。 “嗨!”夫子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转过头将药喝下,气呼呼道:“也就你,一点也不肯让着点我!你其余几个师弟怎么也要拿蜜饯哄哄我。” 赵普莞尔一笑,知道夫子这是老小孩犯了,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样好的快,小师弟那般聪明,要不了多久我就没法教了,到时候还不得您老出马。” “那倒是!”夫子颔首傲娇道:“你小师弟传我衣钵没问题,只是还需等两年,孩子太小心性未定,学那些东西不好,否则也不需要你来磨他的性子。” “是是是。”赵普一连点头应是,道:“夫子也知要等上几年,那就更药好好喝药啦!”说着又舀起一勺,喂到夫子嘴边。 夫子闭着嘴,摆了摆手,指指药碗。 赵普会意将碗递了过去,夫子一手扶着碗一饮而尽。 “呸呸呸!” 夫子吐着口中的药渣,不悦道:“休的废话,要不是你不肯学我这旁门左道,我一把年纪怎么还需操心这些事!”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夫子这是胡乱发脾气。赵普嘿嘿一笑,没太在意夫子的唠叨,倒是想起冯道那日之言,说自己要是和夫子学些杂术,仕途可能会顺畅些,今天倒是个机会,便顺杆道:“夫子,改日教小师弟时,学生可不可以旁听?” “怎么?忘记当初的豪言壮语啦!说什么“学生只需熟读经史子集,牢记圣人之言便可。”今日这是怎么了,主动想学我这旁门左道的知识?”夫子没好气的说道,想想这小子当时那副样子就来气。 赵普脸一红,没敢再吭气。 “呵呵!”夫子瞧他那样自己倒是乐了,道:““识”字一脉先人其实也只是袁天师的仆人,跟在天师身边久了,所以学得一些识人断事的本领,也不算什么密术,你要想学可以,但你之后不可再传!” 赵普一听大喜,点头答应道:“多谢夫子,学生记下了。” 第二天,赵普早早打开大门,就见外面停着几辆马车,中间那辆旁边还站着几个丫环老妈子。 赵普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上门拜访,可自己也没听到叫门的声音,开始只当是拜访其它人家,转念一想又不对,看这个排场,周边可没有其它大户。 那丫环婆子看见门开了,有一个转身朝马车说了句什么,就见那辆马车的帘子掀起,一个中年美妇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朝着自己走过来。 赵普赶忙迎前一步,问道:“这位夫人,可是来找夫子?” 那美妇上下略看了一眼赵普,觉其面生,笑着问道:“你可是京师新来的教习?” 赵普刚要开口,就见另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童子,正是自家小师弟赵匡义,立马明白这位美妇是谁,连忙恭敬答道:“赵主母好,晚生赵普,亦是杜夫子的学生,前日刚到,没能先到府上拜访,实在失礼!” 赵普侧身恭让,他知道现在这宅子的主人便是眼前的这位美妇,只是暂时借给夫子暂住,主人家回自己的宅子,怕打扰到夫子竟等在外面,此等气度实在令人赞叹,当年他以为赵婉儿那般出色的风采是随其父,现在看来至少有一半是赵母的功劳。 “夫子起了吗?身体可有好转?”赵母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和颜问道。 “许是…”赵普也不太清楚夫子是否起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这时赵匡义走上前来,先对赵普行礼,才对母亲说道:“母亲,孩儿先去给夫子问安。” “去吧!”赵母吩咐道:“夫子若未起,多等会。” “嗯。”赵匡义迈着欢快的步子朝内走去。 赵母在门外等候,赵普与只能在旁随侍,他就一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于是静静站在一旁也没多余的话。 赵母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他来,不说其他,就这沉稳便令杜氏十分满意,于是笑道:“昨日小儿回来便说夫子给他找了一个师兄做教习,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不知这位赵师兄是何方人士?” 赵普平静答道:“夫人叫我则平即可,晚生祖籍幽州蓟县,家父早年已迁居洛阳。” “那我们可算是老乡,又与我家赵官人是本家,说不定还可能是亲戚!”杜氏高兴说道:“看你岁数与我家大郎相仿,可有婚配,若未婚配,我可认识许多人家的好女子,给你说上一门如何?” 赵普那料杜氏如此热情,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应对。 恰在这时,先前杜氏下来的那辆马车上伸出一个小脑袋,对着杜氏呼唤道:“母亲,四弟醒了,闹呢!” 杜氏对赵普歉意一笑,赶忙转身返回马车。 好一会才重新下来,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童,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幼女。 来到门前,杜氏逗着怀中幼子向赵普道:“这是我家四郎匡美,那是二女淑儿,来,快见过这位本家兄长。” 两个小孩听话的同时稚声稚气的叫道:“兄长好。” 赵普甚少与孩子打交道,手足有些无措,只能连声应道:“好好好!” 正慌乱间,赵匡义从门内走出,道:“母亲,夫子已收拾妥当,请母亲堂上说话。” 杜氏一听,将手中幼子交给身边的婆子,整理了衣襟,这才领着众人进门,朝中堂走去。 在中堂内,见过夫子又唠了一阵嗑,杜氏这才说明来意:一是给夫子送上一些师礼,二是想见见赵普这位新来的教习,三就是想看夫子这边忙不忙得过来,若是有闲,想请夫子的学生顺便为幼子幼女启蒙。 杜氏这番操作也不是临时起意,她早收到长女赵婉儿的来信,道明了赵普的身份,想想当朝重臣冯道的弟子,光这一个身份就够了,还不得好好安排妥当,尤其又是老乡又是本家,杜氏心底一盘算,连找那家闺女都想好了。 又扯了会闲,杜氏这才带着家人离去,包括三子赵匡义,这是因为杜氏知道赵普父亲赵迥也在洛阳安家,又没有回过家时,就向夫子建议再晚上几天授课,也好让赵普回家安顿安顿,夫子亦觉甚妥,遂决定五日后再开始。 至此,赵普在洛阳安定下来,一边教授三个孩子,一边还替杜氏打理产业,因他做事沉稳细致,杜氏很是省心,不仅亲为其说媒,为与家仆管家区分,还常亲切称之为“赵书记”。 广顺末年(953年),赵弘殷升任为铁骑第一军都指挥使,准备举家迁往开封,显德元年(954年)正月,郭威驾崩,其子郭荣继位,七月,刘词改任永兴军节度使兼侍中,行京兆尹,征辟赵普为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