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围桌早餐。 “今天怎么安排？”莫敬城问千语。 千语喝了一口粥，忙道：“昨儿遇着青霞和礼杰了，约了今天一块玩呢。” “嗯，中午记得到爷爷家用饭。” “那晚上我们就在外面吃，不用等呢。”千语瞥了一眼子安，见他麻利地裹好腐竹卷，放进她的碟子。一副“听你安排”的模样。 莫敬城刚想说“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祖琼看在眼里，笑接过话：“随他们了！这几个从小野到大，不耍个痛快，岂会罢休呢。” “回星光镇了，还能饿着我们？中午吃爷爷，明天再吃外婆家，我都安排好啦。” “机灵鬼！话都被你说了。难得回来，陪陪他们！”莫敬城也裹了腐竹卷，入口一惊，不禁对祖琼赞道，“你厨艺大长了耶！” “开玩笑，天天琢磨，怎么也算个大厨了！”祖琼笑嗔道。 千语习惯了二人的狗粮，还是嘟了嘟嘴。 子安自若地照顾千语吃饭，一点也不在意，想来伯父母的狗粮也吃了很多吧。 这家伙虽不言语，但那份清淡出尘的气质，存在感十足。早餐的气氛，也是融洽。 …… 吃完收拾好，已是9点的样子。 祖琼和莫敬城商量着买些菜，见两家伙在琴房嘀嘀咕咕，也就不管，嘱咐了一句中午早点过去，便慢赶着出了门。 千语揭开了琴布，黑色的三脚架钢琴婷婷玉立。琴身纤尘不染，保养得极好。 “苏少爷，想听什么？”千语随意地按了一串音符。 子安轻轻一笑，挨着坐在了左边，也随意地按了一下和弦。 千语眼睛一亮：“你会弹？行家里手的样子呢。” “皮毛罢了。初中前，有学，过了8级。后来觉得，我也不打算以琴为生，继承家业最重要，便一心扑在经营。精力总归有限，琴只是偶尔弹一下。高中后，更没空啦。家里的琴，我也很久没摸了。” “哇哦，你还真能藏。”千语翻出了琴谱，笑道。 “我已将琴搬到我们的房子，后面你得空，跟我回去，嗯？” “我们的房？你是指……”千语惊讶道，脸微微红。 “对，婚房！装修了一年，上个月竣工了。再空个一年半载，刚刚好。”子安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千语。 千语心里一软，想起子安让自己看的那个装修方案。原来，这家伙，一早就在筑巢了。 “不对，你怎知道我就愿意？看来，就算没我，你也是要打算找另外女生？” 子安有点头疼，摸了一下千语的后脑勺。“想什么呢？谁还配？我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你终究是我的，早迟的问题。” 千语噗嗤笑出：“苏子安，遇着你，我真的就是完了。连选择的机会都没呢。” “我不好吗？”子安笑蹙眉道。 “我眼光厉害，一下就撞着最好的，捡了个漏！何必费心选呢？” “伶牙俐齿！”子安虽谈笑如常，饶是被这么一夸，脸也起了绯色。 千语不再贫嘴。少顷，婉转悦耳的琴声，已如咚咚流水般倾泻一室。 子安闻声，随即莞尔。这《冬天的早晨》甚是应景，若再飘点雪，那更妙绝。正沉思着，果见窗外纷纷扬扬。莫不真是下雪了？在西南小镇，实属罕见呢。瑞雪兆丰年吧！好事！ 千语也注意到有雪飘洒，美眸脉脉含情地看了子安一眼，又沉浸在优美的旋律里。 子安适时和弦，两人竟也琴瑟和鸣。 “还说让我教你，其实你很懂呢。”千语笑道。 “在你面前，我是班门弄斧啦。你可是欧阳教授点名赞的呢。” 千语抿嘴一笑，也想起往日情景。 “怎么说呢，爸妈的初衷，也只是希望能让我静下来。小时候，我太跳脱。奇怪的是，一听钢琴声，就很安静。” “音乐的魅力吧，也可能岳母怀你时常听，神奇的链接。” “没准是这样。” 千语又弹起一曲《冬季恋歌》，两人默契搭档，沉浸式徜徉在这优雅的琴音里。 一年四季，寒冷的冬天，也是可以浪漫的，主要看和谁。换句话，平淡琐碎的日子里，但凡彼此有爱有情，有心有意，自能将生活过得晶莹剔透、格调隽永。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充裕的现实基础上。试想，倘为着生计发愁奔波，还有什么浪漫的闲情逸致呢？ 千语深感幸运。父母不执着于求财，全身而退，一家人过着安稳小日子。苏子安，出生大家，底子深厚，金钱物质不在话下。原本不太可能有交集的两人，偏偏被命运的魔法师连在了一起。是偶然，又不尽然。毕竟父母曾也进了那样的圈子，只是后来释然看淡。 说到底，有着同一圈层的印记。 千语不觉得人非要大富大贵，也不认为平平淡淡就是真。找寻到一个平衡的着力点，就是幸福和谐了吧。 和苏子安在一起，也许两人的那个平衡点，正是精神层次的不相伯仲。附着的外在物质，则好比是孩子的玩具。一孩子的玩具多点，另孩子的少点，但不妨碍两人一起玩，相亲相爱。 一曲完了，电话也响起，见是青霞。 “青霞！” “千语，是我。” “噢，我们中午要去爷爷家吃饭，下午就出来。”千语以为青霞来催，便先说了。 青霞电话里顿了下，笑道：“额，不急。那个，我们可能下午聚不了呢。” “怎么啦？” “税宇轩去他姨婆家；我和仲礼杰，两家父母要正式见面……”青霞已经忸怩了。 千语顿悟。 “好事呀青霞。两边叔叔阿姨不容易聚齐，趁着元旦，正好呢。” “嗯，那后面一起回C市？” “我们可能会提前走，没事，寒假时间充足，到时再聚呀……” 简单聊了一会，千语收了线，侧身望着子安，两手一摆，“下午，我们俩混啦。” 子安已大致听了个明白，正中下怀，却掩住喜悦，柔声道：“好，下次一块玩。那带我逛逛？” 千语虽有点遗憾，转眼一想，正好可以和子安多单独相处一会，也对。 两人穿了外套，锁门出来。 雪还有点大，小径两旁的树枝上也都零零星星挂了雪花，看起来很有气氛。 “没想到，星光镇也迎来下雪啦。”千语手摊着，稀奇地见雪花洒落在手上，慢慢化成水汁，也不觉冷。 子安拉住千语的小手，哈了一口气，一股温热通过掌心传遍全身。 千语挽住了子安，开心地道：“苏子安，我们俩是不是太顺了？” 苏子安一怔，将千语羽绒帽子拉起帮忙戴上。眼见精致的小脸，一下躲在了白色帽沿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十分美丽，心里又是一动。“何以见得呢？” “你看通常小说里，男女主自是要经历大风大浪，历尽千辛万苦，终成眷属。我们貌似一下就走到了剧情的欢喜终点，简直畅通无阻。”两人依偎着，慢慢地朝街上走去。 子安笑了，笑得如雪绒花烂漫。 “小说剧本，为了吸引读者，需要不断设计出惊心动魄、刺激激荡的情节。现实的我们，就是普通人，正常地学习、工作、恋爱，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跌宕起伏？普通人的精力，更多地挥洒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处理好这些枝节，想来，已是提前规避了人生许多意外和风险。电影电视，是刻意将矛盾，通过故事手法精彩展现，一下苦难放大，从而成功击中大众的心了！” 见子安那份不假思索的轻飘飘，千语叹服，也凑趣道：“若把我们的故事如实拍出来，估计，不到10分钟，就被弃了吧？因为很简单呢。两人相识于少年，男主默默相思，女主傻傻甜甜；终于同间大学，相互吸引；快速进入状态，你侬我侬；互见家长，双方支持。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确实没什么看点呢。” “呵呵……我还是喜欢顺利一点好。轻松、舒适的情感与婚姻，不是人人追求的吗？何苦自求波折？”子安的灰尼大衣口袋里，两人十指相扣。 “同意！或许，正因为，我们俩都心存平实，固守本分，不奢求，才能如此相融呢。”千语感叹道。 这一番看法，貌似超纲了。应当是经历了生活的几番挫折才能悟出，却出自一个20岁不到的姑娘口里。要么矫情，要么慧极。 天虽然冷，街上还是熙熙攘攘。 一路上，不断有大妈大婶打招呼，看到子安，惊为天人。见两人亲热，还有什么不懂的？也就不多问。子安很上道，逢人都很客气礼貌。千语暗喜。 两人下了石拱桥，走过黄葛树，拐进小南街，又逛了美食巷，若非想着快吃中饭，估计会敞开肚皮大快朵颐。 路过青霞和礼杰家，千语感慨地看了一眼。想着叔叔阿姨们这会子应该也欢聚一堂了吧，真心为这两人开心。 四人一起长大，将来各自生活，慢慢就会少了往来吧。想到这，有点情绪低落。 子安觉察到，捏了捏千语的小手，安慰道：“各有机缘，自有造化。顺其自然吧！” “我何尝不知，但心里终归小小失落。我实在不想失去吧！” …… 这一圈逛下来，小镇沿街铺商也基本知道，莫家丫头谈恋爱了。中心街那一溜，基本都是莫敬城逐步买下。读初中时，经济正好下行，当时许多店主不太看好，便降价出售，莫敬城则趁机优惠价拿下。慢慢地，经济回暖，铺价和租金也水涨船高。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莫敬城与祖琼谈论经济、投资时，从不回避千语，也不管她是否懂得。日积月累，聪慧的千语大致领悟出一些门道，并培养出商业上的兴趣。只不过，父母年盛，她更多精力放在了学业，对家里的生意，并未过多关注。 见时间差不多，两人便向主街走去。 爷爷奶奶家就在正街二楼，楼下的干杂铺已租给了别人，如今两人过着逗猫惹狗的退休日子。 见两小家伙回来，爷爷奶奶笑开了花。没见到外婆，千语正待问。 “外婆会老姐妹去啦，忙着呢。”莫敬城和祖琼端了菜上桌，“刚说打你们电话呢，倒是掐得准。” “那是，吃爷爷奶奶的饭，还不得跑快点？”千语拿了筷碗，子安一边笑道，一边帮着摆台。 莫家人是越发喜欢苏子安了，人标致，嘴甜，还勤快。千语往后人生，大概率是顺的了。 一顿饭，其乐融融。 饭后，陪着老人闲聊了一阵。杠不过年纪，渐渐有点困，要午睡，莫敬城四人便出来。正商量着是回家还是闲逛一会，子安电话响了。莫敬城和祖琼见状，就摆摆手，往新街方向走去。 周林来的电话。“苏总，收到消息，南门地皮开发的批文申请，估计要被驳回。说是新班子出了新条例，手续不足，将打回重做。” “好，通知项目组，做好方案准备，3号九点开会；另外，约接口人…..”子安一顿安排，挂了电话，见千语注视着自己，笑道，“看来节后有得一忙。” “你决策的样子，很帅耶！” “常态！” “……” 两人绕了黄葛树，往小广场走去。 顿了顿，千语问：“要不，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无妨。大过节的，审批都会停摆，何必折腾组员。况且，盲目开会，也只是浪费时间。”子安淡然道。 “那做你的员工，岂不是很幸福？一切讲规矩，居然不PUA！”千语打趣道，“资本家不都是，欲榨干员工剩余价值而后快吗？” “别人怎么做，不理。但既然苏氏我话事，就走明路，不搞那些名堂。都是爹生娘养，人家工作是谋生，不是卖身；苏氏也只是求财，并非要命。” 子安搂紧了千语，缓缓穿街走巷，雪依然飘洒，还有逾大之势。 千语赞道：“苏总，言之成理啊！你确信，公司业务进度不会受到影响？毕竟，商场讲机先、讲利益，不讲情面呢。” “遇上需要赶进度的，还是要加班，正常拨资源即可。短时间，公司开销加大，整体来看，回报喜人的。” “怎么说呢？” “员工工作生活，张弛有度，效率更高；若遇特殊情况，资源到位，有获得感，上班更积极。上班求什么呢？为几斗米求虐吗？自然不是。当是，求工资安稳，福利落实，获得感、归宿感吧。” “能做好前两项，都已是不错的了。”千语若有所思。 子安握着千语的手，吻了吻：“对，早期，第一项能落地，就算是良心企业了。如今时代在变，老一套的手法，注定不适用。” 也逛了好一阵子，千语见雪越来越大，便提议回家檐下赏雪。 “这个好，和爸妈一起！”子安喜道，“家里有白酒吗，顺便温酒烤肉。” 千语笑：“你倒是会享受！” “还是托苏少奶奶的福，语墅檐下喝酒烤肉赏雪，十分应景！” 这时，千语手机震动了一下，一看父亲发来的图片：正在亭子煮酒。 千语便笑道：“你两爷子，想到一块了！瞧……” 子安一看，也是欢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注定的父子俩。” “苏伯父该要妒忌了……” “我和老苏，天生的父子俩。”子安拉着千语的手，一路说笑。 “这不是一个意思？”千语白了一眼，笑道。 …… 顺路“张记卤”，张叔眼尖，笑着招呼：“丫头，老规矩，来一份？” 千语笑道：“既然闻香到了您的铺子，没道理空手而去。各来一斤。” “爽气！今天下雪，正好下酒，新鲜出锅的。”张叔一边麻利地过称，一边切好分装打包，口里也不闲着。 牛肉、耳朵、鸡爪、素拌菜等各一斤，满满一大包。 “有酒，也得有肉，这故事才讲得下去，是不？”千语付了钱，和张叔道了别，挽着子安说笑回赶。 “苏少奶奶，兴致也很好！” 张叔老婆正好出来，见了两人背影，向张叔眼神询问。 张叔笑说：“是个帅气礼貌的小伙子，据李妈说开着宾利车呢。”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啊……”张叔老婆叹道。 两人回了语墅。果然，莫敬城和祖琼已在亭子里摆了炉火，炉上温着酒，空气里淡淡飘着酒香。 莫敬城摆杯，见两人提着菜，眼里闪烁。 祖琼笑出：“都是馋鬼，无肉不欢呢！”边说边去拿盘筷，千语自去帮忙。 “莫叔！”子安进了亭子，神情大方自然。 “来，喝一杯！”莫敬城兴致极好，“煮酒赏雪，只差梅花了。看来，要种点梅了。” 子安落了座，手靠近火烤着，笑道：“三国有煮酒论天下，如今，我们煮酒只观雪。” 莫敬城也笑：“难得今年飘雪，好兆头……”正聊着，莫敬城电话震动，子安瞟了一眼，竟是小姨父的。 莫敬城也不回避，接起。“我们正在煮酒呢！” “好兴致！还是你会享受。”义民收拾着书桌，话头一转，“子安在你那吧？” “要和他说两句吗？”莫敬城看了一眼子安，见他优雅地调火。 “恭喜你呢！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义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心道贺。 “孩子们中意就好呢……” 两人闲适地聊着。子安静静地煮酒，偶尔看下信息，思考着批文的事。 母女俩已将肉装了盘，千语顺势挨子安坐下，也烤起火，两人不时眼神互动。左手是爱人，右手是家人，眼前有酒有肉，雪飘飘，岁月静好啊！千语说不尽的惬意。想起《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和陆大有坐在岳灵珊两旁，当时小师妹的幸福感也不过如此吧。 “托了雪的福，晚上也无需弄饭了！”祖琼笑道。 “就是，怎么能累着你呢！孩子们也很识趣，一看我发了图片，就买了酒菜。”莫敬城躺在摇椅，满眼都是恩爱。 千语磕着瓜子道：“我们正逛着，见雪越发大，子安笑说煮酒赏雪岂不美哉。结果您就出图片了。还不赶紧买点下酒菜？” 子安笑接过话：“难得雪景，温酒吃肉，好得很。” 祖琼顺口自然道：“父子俩倒想到一处了！” 子安觉得，这岳母简直神助攻。心明眼亮，善言人雅。 莫敬城笑笑，也不反驳。 千语开了音频，放起古典音乐。 大家有一答没一答地聊着。基本是莫敬城和子安随意地天南海北；千语插科打诨；祖琼一旁笑。 莫敬城和子安，虽隔着辈份，谈话却有棋逢对手之感，宛若不经意的头脑风暴。偶尔中途无话，也不觉尴尬，很是享受这番风暴后的宁静安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