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心情平复,天赐忍不住问起了当年的事。 独孤胜幽幽道:“都怪外公当年心气太盛,让你母亲受了委屈。唉,自从她母亲去世后,我就很少过问她的事,让她随性而为。没想到,她却随了我的性子,倔脾气上头是九匹马都拉不回。自从梅园大吵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梅园,也没有关心过她。那封请罪书信是你母亲唯一的遗物,竟也被我撕得粉碎。”他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接过香雪海手帕轻轻擦拭。 众人竖耳静听,没有打断他思绪。 独孤胜平复心情,继续道:“后来听闻玲珑丹出现在江宁镇,探子来报两盟已经派出高手前往江宁镇,我就猜出必定是有人想在龙葵身上做文章。” 他立刻召来李鸿基和钱三桂,嘱咐道:“你二人星夜赶往江宁镇,无论如何都要接回龙葵!要是她不肯,就把她劫回来!” 李鸿基忧心忡忡道:“毒尊,眼下天魔教就要北伐神龙教,如果我二人离开,只怕北伐一事要耽误了。” 旁边钱三桂察言观色,不屑一笑道:“二师兄此言差矣,咱们当务之急是接回龙葵,挟持齐凤翼,有了他在手,何时北伐都是事半功倍!” 独孤胜面色凝重道:“三桂说得对,只要挟持齐凤翼,将来北伐必然成功。华恒启这个狗贼害得我们父女反目,又用一个齐凤翼让龙葵乐不思蜀,本尊若不给他个报应,难消我心头之恨!你们此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就不要回来了!” 在独孤胜看来,这是手到擒来的事。论武功,李鸿基二人绝不在齐凤翼之下;论毒术,二人也绝不在龙葵之下。派二人前往,必然能够劫回龙葵夫妇。但他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等来等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等到的只是龙葵夫妇惨死的噩耗。 听闻龙葵惨死,他如遭雷轰,面如死灰,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待缓过神来,霎时老泪纵横,捶胸痛哭,几次哭昏过去。泪眼瞅着李鸿基二人,突然眼冒红光,两手抓住二人衣襟,怒吼道:“废物,我养你们何用?早知道你们如此无能,我就该一掌毙了你们!” 李鸿基、钱三桂齐齐一惊,李鸿基率先急道:“毒尊且慢,属下已经查出您外孙的下落!”钱三桂也急切道:“属下也已经查出凶手是谁!” 独孤胜使劲一甩,将二人丢下大殿,厉声道:“说!” “是!”李鸿基狼狈起身道,“您的外孙已经被神龙教接走,这会应该在龙山。” 钱三桂接着道:“龙葵和齐凤翼都是自杀而死,而且是一剑两命,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属下细细追查,才知道当日下午两盟众人曾到过梅园。第二日早晨,两盟众人再度前往梅园。而龙葵夫妇就死在当夜,而且是自杀。属下猜测必定是两盟众人拿神龙教和圣毒教威胁他们,逼迫他们自杀身亡。” “不可能!”独孤胜怒道,“龙葵怎么可能自杀?她岂是随便被人胁迫的人?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怎么可能自杀?当初为了逼她留在凤凰山,本尊用尽了手段,也没见她屈服。不可能自杀,绝不可能自杀,必定是他杀!” “唉,”钱三桂叹气道,“毒尊息怒!小姐性情刚烈,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她。但齐夫人就不同了,她上有夫君,下有孺子,就算再刚烈之人,也不可能不妥协。如果看到夫君自杀,她会不会殉情而死?如果看到孺子被人鱼肉,她会不会被迫自尽?” 听到钱三桂分析,独孤胜脑袋嗡嗡作响,跌坐宝座,面容抽搐,牙关紧咬。 看到这可怖的一幕,李鸿基、钱三桂都忍不住倒退一步。 独孤胜突然拍案道:“北伐,本尊要灭了神龙教!华恒启害我痛失女儿,我就让他全家陪葬!” “这……”李鸿基迟疑道,“现在商帮出海受阻,希望咱们加派人手护卫,如果这个时候倾尽全力北伐,只怕会惹怒商帮。何况之前已经回绝天魔教北伐请求,只怕……” “住口!”独孤胜厉声道,“不要跟我提什么狗屁商帮,他们只不过是附庸,我才是毒尊!谁敢不从,本尊立刻处死他!” 李鸿基面色难看,鹰眼冷瞥道:“毒尊不爱听,属下也要说,就算不顾及商帮,咱们总要顾忌宋文魁。玲珑丹现世的消息,一看就是宋文魁故弄玄虚的假消息,他的目的无非借刀杀人,替父报仇。现在龙葵夫妇惨死两盟之手,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如果毒尊兴兵北伐,必然正中宋文魁诡计,这是在帮助他完成最后的目的。” “住口!”独孤胜拍案道,“区区一个宋文魁,本尊迟早将他碎尸万段!现在害死龙葵的始作俑者就是华恒启,本尊一定要灭了神龙教,让华恒启也尝尝痛失儿女的滋味!” 见独孤胜意志坚定,钱三桂趁机道:“毒尊英明,宋文魁不足为虑!当年师父被诛,宋家势力已经土崩瓦解,凭一个丧家之犬绝不可能掀起大浪!只要咱们与天魔教联手,神龙教弹指可灭。只是,属下担心现在北伐不合时宜,得不偿失啊!一来天魔教似乎已经出兵,二来您的外孙还在神龙教手中。” “什么意思?”独孤胜面寒如铁道。 “唉,”钱三桂面露愁容道,“万一天魔教与神龙教鱼死网破,只怕您的外孙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话,独孤胜恍然大悟,怒气已经消了三分,颤抖道:“对,你说得对,容我想想……” 钱三桂与李鸿基互望一眼,个个眼神复杂。 见独孤胜心神已乱,钱三桂扬声道:“毒尊,华恒启派人劫走了您的外孙,只怕轻易不会松手。除非毒尊亲临讨要,否则谁去都是徒劳。眼下神龙教面临内忧外患,已经焦头烂额,如果毒尊亲临龙山,华恒启必然不敢拒绝。等毒尊讨回外孙,我们已经率精兵逼近龙山,到时候挥军北上,弹指可灭神龙教!” 李鸿基面色一变,急道:“不可!万一咱们倾巢而出,天静宫趁机来攻,我们岂不是要腹背受敌?属下建议兵分两路,一路北伐,一路坐镇总教,威慑群贼!” “哼!”钱三桂不屑一笑道,“我圣教威名远扬,区区天静宫岂敢来攻?二师兄多虑了,你要是胆小怕死,不如留下坐镇总教好了!” “你……”李鸿基怒道,“简直一派胡言!我是为了毒尊的大业着想,为了圣教的大局着想!不像有些人一心怂恿毒尊北伐,其实都是为了一己私利!” 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独孤胜稍稍放心,总算解除了后顾之忧。当年师父宋允炆总是教导众人要兄友弟恭,不得同门相残,结果最后被三位弟子弑杀,丢了毒尊宝座。如今望着眼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二人,他暗暗欣喜,总算可以放心前往。 独孤胜陡然起身道:“都住口!本尊心意已决,立刻前往龙山讨回外孙!命毒仙钱三桂调集本教精兵星夜赶往龙山接应,随后一同北伐。命毒圣李鸿基率其余兵马坐镇总教,严防天静宫来袭!” 二人齐齐遵命,各自下去调兵遣将。 当日独孤胜快马赶往龙山,马不停蹄。担心天魔教先一步赶到,他忧心忡忡,星夜前往,途中累死了三匹马。待赶到龙山时,见神龙教众人披麻戴孝,他心里咯噔一下。抓住一个教徒询问,这才知道华恒启已经过世。 不久一个剑眉朗目,国字脸,短须金胡的中年男子飘然而来,他身披丧服,腰系麻绳,一脸悲戚。男子约三十岁,虽然年龄不大,却透着老成持重。他稍稍欠身道:“在下神龙教左圣使上官,奉上尊之命前来迎接。原本该圣尊亲自接待,无奈家师骤然去世,新任圣尊尚未选出,还请毒尊见谅!” 独孤胜冷冷道:“华恒启不是有个儿子,他为什么不招待?” “唉,”上官甫愁眉道,“少主正在治丧,琐事繁多,无暇分身,望毒尊谅解!” “哦?”独孤胜冷晒一声道,“本尊前来奔丧,他既然负责治丧,为什么不来迎接?这难道就是神龙教的待客之道?这就是华恒启教出的孝子贤孙?” 见他存心找茬,上官甫已经猜出他来意,不卑不亢道:“按照礼仪,少主应该亲自前来迎接。不过,眼下圣教内忧外患,地老已经封少主为上尊,暂代圣尊之职,全面负责抵御外敌。眼下上尊无暇分身,还望毒尊谅解!” 独孤胜冷笑不语,只好随他前往大殿。 来到大殿,独孤胜开门见山道:“本尊没有闲空在这里浪费,立刻领我前去吊孝。” 来到灵堂,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一身缟素跪在旁边,他看上去面庞消瘦,为人老实,丝毫没有架势。独孤胜早猜出他就是上尊华渊平——华恒启的独子。 上前进香时,独孤胜特意感慨道:“华圣尊,几年不见,你怎么就突然撒手西归了?是不是担心天魔教来犯,忧思成疾啊?要是你还活着,凭你的智谋,神龙教岂会陷入危机?可惜啊,当年你的奇谋只成了一半,否则必能够稳住天魔教,坐收渔翁之利。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呕心沥血,绞尽脑汁,最后竟落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身死人灭,辛苦维持的基业又将覆灭,可叹可叹啊!” 听到独孤胜言语不敬,华渊平大怒道:“毒尊!家父已死,望请自重!” 见独孤胜面露不屑,上官甫抬手道:“毒尊如果是来吊孝的,我们宾主尽礼;否则,在下只好下逐客令了!” 独孤胜冷眼一瞥,扬声道:“本尊既是来吊孝的,也是来讨人的!齐凤翼之子被挟持到贵教,上尊可知?” 华渊平一愣,望向上官甫,茫然道:“左圣使,这……怎么回事?” 眼见众人纷纷竖耳静听,事情立时便要闹大,上官甫忙附耳道:“上尊,兹事体大,还请移步大殿细说。” 三人来到大殿,上官甫特意命人将右圣使韩文信喊到殿外候命。 上官甫面无神情道,“毒尊说齐师弟之子被挟持到圣教,可有证据?” 独孤胜冷冷道:“还要本尊明说?难道本尊会污蔑你吗?本尊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们肯交人,咱们两教还是姻亲关系;否则,本尊必率军襄助天魔教,踏平龙山!” 见他面色冰寒,言辞激烈,华渊平暗暗心惊,急道:“毒尊息怒,这件事容我细细盘问,必定给你个满意交待!”边说边拉着上官甫到了一旁,低声道:“姐夫,到底怎么回事?要是人在圣教,就立刻送还圣毒教,咱们也少个累赘。否则,天魔教、圣毒教联手,咱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上官甫不屑一笑,低语道:“上尊多虑了,如果送还他的外孙,邪教必然联手讨伐圣教。只要咱们攥紧他的七寸,圣毒教绝不敢妄动。请上尊稍安勿躁,让属下来应付。” 回身望着独孤胜,上官甫似笑非笑道:“毒尊,前辈外孙并不在龙山,而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们击溃了天魔教入侵,在下一定亲自前往,将人送往贵教,如何?” “不行!”独孤胜怒容满面道,“本尊既然亲自前来,就绝不可能空手而归。今日不把本尊外孙交出来,让你们血溅大殿,死无葬身之地!” 见他杀气腾腾,华渊平惊骇万分,忙道:“有话好说,毒尊何必动怒?眼下天魔教已经兵临城下,我们实在抽不出人前往。要是毒尊救人心切,在下可以命他们说出地点,请毒尊自行前往,如何?” “识时务者为俊杰!”独孤胜冷笑道,“上尊这话才是明智之言!” “不行!”上官甫傲然不屈道,“如果消息泄露,不仅毒尊外孙有性命之危,连我教中妇孺也有累卵之祸,我等不能为了一人而赌上众人性命,还望毒尊见谅!毒尊愿意等,我上官甫必亲自护送到贵教;否则,这大殿必浸满独夫之血!” “放肆!”独孤胜两手御毒,怒道,“你以为本尊不敢动手?” “这……”华渊平惊魂失魄,早吓得倒退三步。 “哼!”上官甫不屑一笑道,“天下健者,岂唯毒尊?”他负手而立,掌心暗暗御气。 大殿剑拔弩张,两人僵持不下,谁也没有动手的打算,也都不愿轻易撤掌。 这时韩文信飞身而入,边护住华渊平,边铿锵道:“毒尊如果非要一意孤行,届时大殿之上必多一人之血——毒尊外孙!” 独孤胜虎躯一震,气得五指紧攥,吱吱作响。自知威胁不住上官甫等人,缓缓收了掌,狠狠道:“好个上官甫,真不愧是华恒启的传人,有胆识!既然你们已经承诺,那本尊就屈尊坐等几日。等天魔教退去,汝等再不交人,本尊绝不客气!” 目送独孤胜离开,华渊平吓得冷汗直冒,一阵眩晕。 想起当年往事,独孤胜忍不住赞叹道:“上官甫倒是个人物,颇有胆识,老朽当年就看出来此人日后必成大器!” “哼!”沈波旬冷晒一声道,“大器?老夫当年被他害惨了,还大器?若不是他从中作梗,老夫岂会退隐江湖,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如果让老夫再遇到他,一定将其碎尸万段!” 天赐暗暗心惊,想起之前与沈波旬对战的黑衣人,隐隐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