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昭公的案头,正摆着一个个小竹片,上写着几个人名,季公若,臧孙赐,郈孙恶。还有一个人名,他写了又烧了,烧了又写了,叔孙婼。 看来还不够,再等等吧。寡人有的是时间,你季孙意如越是猖狂,树立的敌人越多。 敌人的敌人,当然是寡人的朋友。自己的朋友圈务必要扩大,越大越好。 对了,还有一个子家羁,这是一位绝对忠君爱国人士。 鲁昭公将子家羁的名字写上,放在那堆人名竹片的最前面。 子家羁是谁?为何鲁昭公认定他一定是支持自己的? 这说起来得从东门襄仲说起。 东门襄仲,那是上百年前的大人物了,公子遂,曾经的鲁国执政上卿,曾经独揽大权,将季氏、叔氏、孟氏这三桓势力牢牢踩在脚下的公室倚重力量。 东门襄仲去世后,其子公孙归父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虽不是执政上卿,但在先君鲁宣公的全力支持下,公孙归父在朝中亦是呼风唤雨,季氏、孟氏、叔氏这三桓势力根本无力与之抗衡。 最后,以季氏为首的三桓势力,果断抓住先君鲁宣公去世之机,趁公孙归父出使晋国未归,统一了思想,驱逐了公孙归父。 公孙归父被驱逐后,其兄弟公孙婴齐继承了东门氏家业,但失去了鲁国卿大夫地位。公孙婴齐死后,将家业还给了公孙归父之子子家析。 子家析,以父亲公孙归父的字子家为氏,从此东门氏家族就以子家为氏。这也是避东门氏家族曾在历史上获罪之耻,这便是鲁国子家氏家族的由来,子家析是子家氏家族的始祖。 子家析去世后,得谥号文,后人称子家文伯。子家文伯之子,正是子家羁,此时为鲁国大夫。 子家氏自祖上东门氏开始,就一直是鲁国公室的支持力量。 自东门氏家族消亡后,鲁国公室力量被完全压制,能始终站在国君一边的鲁国士大夫家族并不多,大多数的士大夫都选择依附季氏家族,或者孟氏、叔氏家族。 但子家羁就一直站在国君一边,也正因为如此,子家氏家族在鲁国非常不容易。 鲁昭公再次看了看这些名单,微微叹了口气。 还不够,远远不够。 必须要等三桓分裂了,争取其中的孟氏和叔氏过来,那才有可能一举灭了季氏。 但有人对季孙意如已经恨之入骨了,他已经等不住了,他必须立即起事,灭了季孙意如。 这个人,正是季孙意如的叔叔季公若。 季公若被强行扣了一顶性骚扰弟媳妇的帽子,由于能证明自己清白的申夜姑和公思展被季孙意如不分青红皂白给杀了,这无异于是向全世界宣布自己的罪行确凿无疑了! 把名节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季公若哪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他已经决定要动手了,反正自己也老了,如果能为季氏家族除去季孙意如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自己也值了。 在季公若看来,全世界最值得依靠的力量,就是国君的力量。 只要国君振臂一呼,整个鲁国还不积极响应? 但国君是什么态度呢? 国君已经被季孙意如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估计是肯定会支持自己干掉季孙意如的。 但自己的力量有限,国君不但要同意,还要全力支持才行。 季公若去见了一个人,鲁昭公之子公子为,当然,明面上是邀请公子为去郊外打猎。 在郊外,季公若将自己有意除去季孙意如的想法,一五一十对公子为讲了。 季公若严肃对公子为道:“公子,季孙意如专权,国君形同虚设,这哪象一个国家? 列国诸侯,若看来,唯鲁国礼崩乐坏为最甚。公子日后若承继君位,难道也如国君般受制于季氏吗? 若已忍无可忍,有意替国君除去季孙意如,还政国君,还鲁国一个朗朗乾坤! 若今向公子坦露心意,实将性命交给公子。公子回宫后,请务必如实向国君禀明若之心意。若国君有意,若原计划好一切。” 公子为大吃一惊,这是天大的事,这个季公若看来也不象是开玩笑。 但季公若这番慷慨之词,当然刺激了公子为心中对季孙意如严重不满的神经。 只是,自己作为国君之子,鲁国公子,身份特殊,不能直接与季公若商议什么。 公子为回宫后,没有直接去找父亲鲁昭公,而是将两个兄弟公子果和公子贲叫来,三兄弟就季公若有意除去季孙意如一事作了密谋。 鲁国三公子,公子为,公子果和公子贲,此时正是血气方刚之年龄,对君父堂堂国君居然一直被季氏家族压制之事,当然是气愤填膺。 三兄弟一商议,决定支持季公若。 但君父到底是如何想的,这很重要。 三兄弟也不敢直接去见鲁昭公,先试探一下吧。 僚柤是鲁昭公的贴身竖人,即贴身太监,此人对鲁昭公忠心耿耿,且口风甚紧。 三兄弟就将僚柤请来喝了一次茶,然后告诉僚柤,说兄弟三个已经决定了,准备干掉季孙意如。请僚柤无论如何,要将此事告诉国君,请国君给予支持。 僚柤对季孙意如当然是不满的,由于季孙意如专权,国君纯粹就是一提纯木偶,使自己这样的大内总管都没有丝毫地位,不能更好为国君、为鲁国效力,实属平生之恨。 此时见三公子都有意除掉季孙意如,僚柤欣然领命。 晚上,僚柤服侍鲁昭公就寝,忽然伏在鲁昭公耳边悄声道:“主公,三公子有意除去季氏,且已经有了计划,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鲁昭公头嗡地一声就炸了,什么三公子要除去季氏,三公子一个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权力斗争? 你这老家伙,平时看你规规矩矩的,敢情是季氏派来试探寡人的吧? 想到此,鲁昭公弹簧般从床上跳将起来,操起架在床边的一支戈,夹头夹脑刺向僚柤。 僚柤反应倒快,一个箭步就窜出寝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得全身冷汗直冒。 此时,只听鲁昭公大声下着令,将僚柤这老家伙给寡人抓起来。 僚柤忙转身就跑,推开暗门,逃出宫去。 侍卫闻讯赶到,鲁昭公见僚柤逃走了,朝侍卫们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大家辛苦了,回去值班吧。” 侍卫们看来见怪不怪了,这位国君有时就这个样子,一惊一乍的,也难怪国君,手中无权,每天睡觉都提心吊胆的。 唉,鲁国啊鲁国。 侍卫们摇着头走了。 僚柤却在宫外呆了几天,见宫中一点动静也没有,国君根本没有要真的通缉自己的样子,也就壮着胆回到宫里。 一开始,僚柤还担心鲁昭公看到自己会再次跳将起来,随手将自己给杀了。 但貌似鲁昭公已经忘了那晚的事了,至少他表现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国君见到了自己,也如同往常一样,接受自己的服侍,也吩咐自己正常办差。 看来有戏,那就再试探试探吧。 于是,那个晚上,僚柤服侍鲁昭公躺下,又在鲁昭公耳边轻声底语道:“主公,上次臣向主公汇报,公子们正在准备除掉季氏呢。” 鲁昭公顿时又象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又象上次那样从兵器架上抓起戈朝僚柤砍去。 僚柤早有准备,闪身就逃。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鲁昭公没有大喊大叫,没下令逮捕僚柤。 僚柤心如明镜般,他确信国君也正有除去季氏的心思,只是在担忧着什么而已。 于是,僚柤第三次向鲁昭公说了此事。 这一次,鲁昭公没有从床上跳起,他懒洋洋地坐起,将床边的甜瓜拿了一块啃起来,也随手赏赐了僚柤一块,边吃边发着牢骚: “毛头小子,胡言乱语,凭他们几个还能干什么大事?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你就不要掺和了,今后,也不许再向寡人讲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