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宣布暂停上课,他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见任何一位弟子。 孔子不饭不茶整整一天,又不眠不休整整一晚。 他矛盾了一天一夜,也激烈地思想斗争了一天一夜。 仲由很担心,他就守在孔子房门外,转来转去,转了一天一夜。 到第二天东方发白时,仲由想着老师都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 仲由去准备了早饭,端着到了孔子门前,粗声粗气道:“夫子,起床吃早饭了。” 孔子在房内又好气又好笑,起毛线床啊,自己一夜没睡哩。 见孔子没动静,仲由又大叫道:“夫子,弟子能体谅夫子此时的心情。仲孙何忌和南宫阅这俩小子确实不是东西,居然协助季氏攻打国君,让夫子伤心失望,因此气愤。 这样吧,夫子如果还要生气,还要骂那俩小子,那也要吃了饭攒了力气啊。这样好了,等夫子吃完饭,弟子就和夫子一起骂这俩小子!如何?” 孔子正想打开门,仲由却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夫子,你曾教育弟子,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说作为君子,要光明磊落、心胸坦荡,不能象小人那样斤斤计较、患得患失。 如今仲孙何忌和南宫阅这种小人已经被夫子开除了,夫子何必又要伤心难过呢?如果夫子一直很忧闷,那岂不成了小人了?” “这个子路,胡言乱语!”孔子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是的,很显然,仲由以为孔子对仲孙何忌和南宫阅两兄弟抛弃学了多日的礼教,不守周礼要求的忠君这最核心的思想而生气,所以茶饭不思,故以言相劝。 孔子将门打开,吃了一惊。 原来,在房门外,所有的弟子都到了,他们一直在等着孔子。 都是自己的好学生呐,孔子感叹着。 是的,这个阶段在孔门学习的学生都很担心孔子。 他们虽然没有全部如仲由般在门外整整陪了孔子一夜,但一清早都来了。 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认为孔子今天宣布开除仲孙何忌和南宫阅后,心情糟透了,因此废寝不食。 这确实对孔子是极大的打击。 要知道,这是孔子自开办学校以来,第一次以开除的方式处分自己的弟子。 而且,被开除的仲孙何忌和南宫阅,曾被孔子寄以厚望,因为他们都是大夫,而且仲孙何忌还是卿大夫。 孔子的主张,如果能够在鲁国推行,仲孙何忌和南宫阅自然是最有力的支持者。现在,孔子亲口宣布开除他们,当然很伤心难过。 孔子是全天下最有智慧的人,他当然知道弟子们的心意,苦笑着,心道:“都误会丘了啊。” 孔子向学生们施了一礼,平静道:“丘内心感激各位,但各位可能不知,丘绝对不会失去了那两个弟子而难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们要选择废弃礼制,那就随他们去得了。 丘所忧虑者,是国家遭受大祸,国君蒙难流亡,吾等苦学礼乐,又是为何?又该何为?” 众人皆不解。 众弟子中年岁颇长的颜路对孔子道:“夫子曾教育学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只要弟子们在夫子的带领下,专心治学,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之中,又何来忧虑呢?” 孔子正欲作答,性子急的仲由也附和道:“是啊,夫子曾说,德不孤,必有邻。只要坚持君子之道,修身养德,自然会有去同道合的人前来成为朋友。 季氏、孟氏、叔氏专权,驱逐国君,不修德行,自然会失去民众。 国君又不是不知道,只需要修德政,奉信义,何愁天下有志之士不前往追随。夫子又何必忧虑呢?” 孔子听着就乐了,这些家伙,居然现学现卖,用自己讲过的话来劝导自己,不觉心中甚慰。 孔子语重心长对学生们道:“尔等所言,丘皆赞同。丘要告诉尔等的是,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这话非常简洁易懂,众弟子这才明白,别看孔子一直以来乐观豁达,但有四个方面是令他忧虑的。 这便是孔子一直在提醒自己鞭笞自己的,千万不能忘了勤修德行,不要忘了时刻发奋学习,不能忘了必须追随正道,不能忘了勇于改过。 见众弟子频频点头,孔子道:“丘思考了一晚,作出了一个决定,但又有所牵挂而已。” 仲由言直口快,立即道:“夫子何必吞吞吐吐,有话就要说出来,莫要总藏在心中,思虑压抑久了,会迟早生病的。” 孔子非常喜欢这位刚毅直率的弟子,他点点头,对众弟子道:“丘决定,前去齐国,追随国君!” 啊?前去齐国,那学校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关了吗?孔子居然放弃苦心经营将近十年的学校,去追随流亡在齐国的国君? 顿时,众弟子议论纷纷。 有的说这太可惜了,毕竟学校开办多年,眼下可谓是慕名前来拜师求艺者络绎不绝,就此放弃办学实在令人心疼。 有的说追随这样的国君不值得,毕竟国君无自知之明,擅自讨伐季氏,结果引祸上身。 有的说夫子并非鲁国官吏,季氏驱逐国君并未牵连到夫子,何必出走? 有的说追随国君那是搞政治的官吏们的事,夫子是治学的,何必前去? 也有的说国君此时在齐国,国内三桓把控局势,必然会再次发生冲突,此番前去追随国君必然危险重重等等。 孔子让众弟子自由议论了一番后,郑重对大家道:“开办学校,无非为了传道授业。 学校在,可传道授业;学校不办,亦可传道授业。学校已在,丘在,可以传道授业,丘不在,亦可传道授业。 今丘离校,只是暂时之举,日后自然还是要回来的。且丘此番去齐国,学校一应诸事,请冉伯牛、颜路等负责打理,学校并不关门。” 仲由问道:“夫子此去齐国,难道是想趁国君有难,主动接近国君,以求高位?” 孔子大声喝道:“子路!休得胡言!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国君有难,身为其臣民,自然得奉忠君之事。 吾只是按礼节前去事奉国君,如果有人认为这是吾刻意讨好国君,丘也就随他们去了。 但汝为吾之弟子,岂能不知丘之本心?吾并非朝堂食肉者,此番赴齐,又何曾说过赴郓邑陪伴国君? 吾之志,在于拼尽全力,帮助国君回国而已!” 仲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他一点也不在意。 孔子所有学生中,也就数仲由,三天两头就问孔子一些奇怪的问题,也三天两头被孔子喝斥。 却也总是这个仲由,时不时敢批评一下孔子,甚至有时不乏尖酸刻薄口气。 而孔子对仲由也非常看重,两人亦师亦友,情谊深重,是古今中外师生中的典范。 孔子并未与众弟子商议是否要离鲁赴齐这事,他决定的事,是要立即实施的。 正如他曾经对冉求讲过的,有了好的想法,要立即实施,不要犹豫观望,以免错过好时机。 因为孔子也深知,自己存在的一个需要时时注意的问题,就是总思考过多,这就会导致缩手缩脚,瞻前顾后。